「第39记」

钟山人,700年半山半海的耕耘,现在的钟山是你们想要的吗?


曾几何时,每逢夜深人静,四下灯火昏暗之时,在僻静的龙池角嵩路旁,以及车水马龙的岳阳仙岳高架下,总能间断地响起那熟悉的吆喝声“石塘五块,五块石塘…”

这是夜猫子的福音,也是赶路人的无奈,石塘,多么熟悉的声音,一个代表着新海沧和海沧新城的新名词。

谨以此文献给海沧钟山的父老乡亲,沧海桑田,世事多变,但愿钟山人能世世乐享山海天伦。

如此感情,就好比已不再年轻的海沧一代,心中那熟悉的石塘中学、石塘卫生所和石塘站那般亲切,而如今,喧嚣过后,石塘也缓缓落定,只剩下石塘站和海裕路还在顽强的坚持着什么。

繁华落幕,总会留下一片伤情,而对于与石塘做邻的钟山来说,这种滋味是未曾有的,或者说更不是滋味。

钟山,一样贡献了新海沧近半土地和资源的本土村社,尽管与石塘分列生活区东西,但钟山的存在感却总是那么微弱,似乎无助,似乎自我。

就好比,出门在外,我的家,应该说是哪里好呢:钟山、钟林尾?

嗯?这是哪里?石塘边上,西雅图。哦!似乎了解了。

钟山人的困惑,钟山人的迷茫,是钟山人自己造成的吗?是谁在改变我,以及我的家乡,我那纯朴、那半山半海的水美钟山哪去了?我那沉寂、沉积了700年的钟山人与名真的不再了吗?钟山的父老乡亲们,大家过的还好吗?

我的自白,我的矫情,只献给生我养我的钟山。

01

1990年代,轰隆隆的海沧建设开始了。

海沧的那个圈,划的并不大,有点仿照湖里的感觉,那是一片人烟稀少、地势平坦的新土,在开发者的眼里。

钟山、石塘和东屿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大量说着诡异的普通话、脸蛋红的有些奇怪、吃着生黄瓜的北方人莫名地出现了,大家都称他们为十七局。

圈里的小社也开始动摇了,石塘的埭头被整村迁移至石塘的村边,号称埭头新村;钟山的铁锡后最后的几座古厝正式推倒了,生活区开始动工了。

海沧的开发开始了。

石塘和钟山的农民们,也开始不再安定,农具慢慢丢弃,滚动的热钱像风一样席卷了这寂寞数百年的海边僻壤。

然而,过了十几年,我们却发现,石塘和钟山已然是天壤之别,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钟山人,骨子里的东西,不是这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02

钟山,又称钟林美、钟林尾。

传说,在遥远的南宋以前,这里住着钟、林、李三姓,他们彼此间相互照顾相互依存,于是便给这块土地一个简单易懂的名字“钟林李”。

或许为了凑数,海沧九头九尾十八坑的俗称也把钟林李纳入,摇身一变成了“钟林尾”,然后本着附庸风雅的态度,钟林尾又雅化成“钟林美”和“钟山”。

钟山的首次使用,并不是官方宣告的“源于解放后”,而是顺应口语书面正式化的一种必然。

闽南人山水之爱,中毒颇深,山、江、塘号称海沧各村雅化的三驾马车,共享巍峨大岩山的钟山、华山,临海自我安慰的礁江、长江、鳌江和新江,以及自得其乐的石塘、龙塘,都是聚族而居后,自我的修饰罢了,只是有的留存,有的又丢弃而已。

钟山,传说、雅化固然美好,但终究不过是谈资罢了,如果追溯源流,钟林尾才是钟山人的世代记忆,至少她会是海沧史上值得书写与纪念的名号。

只是,今日还有几人知?

淡淡的忧伤,我们姑且把这抹辛酸泪放在沧一小区门口地道的“钟拿尾沙茶面”以及环村的“钟林路”上,做一个墓志铭,把钟林尾深深地敲进石头里。

然而,这还不是钟山人该感伤的点。

03

钟山人,如果以一个姓氏来做修饰,那必然是天语舟所在山头的样式,蔡尖尾山=蔡姓+钟林尾+大岩山。

这一点也没有矫作的意思。

钟山的历史和情怀就是钟山蔡氏的一切。

钟山蔡,一个已经失去祖源脉络的孤家寡人,在宗亲的联谊中,只能空落落地望洋兴叹,我们没有西湖蔡相的荣光,也没有莆阳忠惠的流长,唯有不知出处的固始县小杨村这个看不懂找不着的标记。

曾经,在我们的周围,也有过大书可书的蔡氏名流:

在唐代,登瀛十八学士之一的蔡允恭死后归葬于当时的龙溪县新恩里屿头,即今日的嵩屿,南宋时,担任漳州知府的同安人吴燧在其墓边大石上写下了“登瀛”二字,如今登瀛及登瀛古地名早已逝去,仅留下贞庵杨氏宗祠楹联里以讹传讹的“澄瀛”二字。

如果故事就这样便结束,也就没有谈及的必要,据灌口东西蔡修谱人的资料,登瀛的蔡氏在当地乃一大望族,当南逃的南宋末帝登陆嵩屿时,他们大量征用沿海船只和水手,但不听话不服从的登瀛蔡氏,在穷途末路的官兵逼迫下,性命也便如草芥一般,说没就没了。

登瀛蔡氏就此消亡。

二十年后,一位蔡氏男儿诞生了,他名景福,字介山,从自我营生的记忆起,他便是孤身一人在海沧漂泊,先居鳌冠蔡岭,后徙居钟林尾,并从此安家于此,钟山蔡氏便在这穷山恶水间顽强地生存、壮大开去。

本着假设、印证、再假设的思路展开,钟山蔡氏是有源流假想的:

如果登瀛蔡氏的幸存儿仍在海沧,那么一湾之隔的钟林尾绝对会是一个好去处。

如果角美洪岱蔡店蔡氏家庙中捐钱碑记的“钟林尾房”是蔡氏分支的充分条件,那么钟山蔡可能是开漳蔡氏的一支。

如果钟山蔡氏家庙内堂楹联之一“春祀秋尝无忘济阳世泽,父慈子孝不愧忠惠家声”是自我的描述和勉励,那么忠惠传芳或许会是一说。

如果钟山蔡氏家庙内堂楹联之二“派自光州固始,家奠圭海钟山”是探本追源,那么钟山蔡则可能是自成一派,与福建蔡氏无关。

即便如此,在没有充要条件出现时,钟山蔡似乎也无意与任一说续长短攀权贵,基于自知与自律,也理当如此。

这是洁身自好乎?非也,其实是我们本没有这个命。

04

钟山蔡氏,在功名与成就方面,似乎是不在行的。

从蔡景福奠基开始,700年的光阴,钟山蔡就如今日的钟山一般,默默无闻地走完一春又一秋。

但,我们的先人也爱开玩笑,玩笑开的还不小。

钟山蔡氏分三房,名为三房但各房人口差异却极大,以二房人口最巨,其下又多有分派,还支分至渐美。

然而就是这样人口不少,实力不小的钟山蔡氏,却仅有一处家庙,不必比新垵那多的夸张的小宗,单单渐美许氏便已不少。

这又是何故呢?

无肱骨之臣,无厉害之人。

钟山蔡氏家庙门前,立有三个旗杆石,不知者大多以为钟山科举盛景定然不凡,然,这便是圈套和自我修饰。

钟山蔡氏家庙内悬挂的唯一一块进士牌匾,主人名曰“蔡肇庆”,他并非杜撰的人物,而是明万历十一年的进士。

可悲可叹的是,蔡肇庆并非钟山人,而是诏安的一位宗亲,被我们的先人借用了,或许也贡献了一座旗杆石。

而说起钟山的先人,大多寂寥无名,在厚厚的《海澄县志》中,仅能找到一名所谓的的人物,海南的儋州知州,官不小却总缺乏底气,以至于修志的同乡叶廷推都懒得加以篇幅描述。

他,名曰“蔡思震”,以吏员出身,竟然做到了市长级,如果换作现在必然是一段鸡汤美文。

然而,在那个注重出身的年代,没有从乡试以上考取功名的出身,是很难融入官僚圈子的,而钟山人便是这般没有话语权的存在。

甚至,在今日,蔡思震的衣冠冢都没能保住,早早地就被乡民们破四旧了。

没有科举的锦上添花,钟山人过的很累,于是蔡肇庆的移花接木便上演了。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在公山上找到一座先人古墓,给不明就里的钟山人一个自我安慰,“岁进士蔡震江夫妇合葬墓”,看,我们是有进士的。

是的,“岁”才是个重点,岁进士不过是岁贡的美称罢了。

钟山的风水,700年了,学而优则仕似乎就是个死胡同,所以我们也不必一门心思考什么公务员了,迷信也好,悲观也好,就这样。

但,东边不亮西边亮,钟山人,就是人多势众。

05

钟山人,并不是一直以来,都如今日这般噤若寒蝉,我们也阔气、嚣张、霸气过。

钟山,这块地方,背靠大岩山,左有楼山,右有渐美小山包,前有五甲海,风水是极好的,据说最出丁,尽管仕途不佳,但地头蛇还是妥妥的。

按说,钟山的四周村社,在古代,都是文物甲三都的厉害角色,钟山应当注定要被欺负的,如芦坑进士谢宗泽,东屿文进士柯挺、李五福,武进士柯完甫、李佐,石塘大将军谢英等,哪个不是权贵人物。

然而,钟山人硬是凭借人多势众,欺凌四方,嚣张跋扈的气势着实难以想象。

做个举例,自然要找欢喜冤家东屿村了。

钟山和东屿,好时亲兄弟,坏时刀枪相向,这是有深厚传统的。

钟山,在明清两代都是当地巨族豪强,左右开弓从不停歇,而东屿则相对弱势一些,故而柯、李二姓在面对强邻不得不抱团合作,这才有今日东屿上下两社合二为一的现况。

东屿,历史上最强势的两个时期分列明清两代。

第一例是明代隆庆、万历年间,当时柯姓大放异彩,柯挺先是入监读书,在顺天府乡试考得举人第一,后又进士及第,柯挺兄弟柯完甫也在福建武举中拔的头筹,紧接着考中武进士,同时李姓中的李佐也考中武进士,一文两武,谁与争锋。

也正是这时,一位叫做蔡汝洞的钟山人,带领着蔡氏族人跨过大埭和陈公屿一线地界,强占了东屿的沿海滩涂泥泊,东屿人竟无力反抗,只能面面相觑,任人宰割。

最后,东屿人只好请柯挺、李佐、柯完甫主持公道,并上报由漳州府别驾沈植裁决,最终重新堪界,没收蔡汝洞所得才算了结。

第二例是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时期,当时东屿李姓一家爆发了似的,先是李五福考中进士,紧接着他的兄弟、侄子多人或因举孝廉、或因荫蔽,各种官运亨通,叱咤风云,堪称同时代海沧第一家族。

而正是这看起来东屿应该不可一世的时候,钟山蔡佳等人,大有重走先人之路的意味,再次跨过港界向东屿进发。

此时的李五福正在京都为官无暇南顾,于是由五福的侄子六礼发起,几乎号召了全体东屿人,包括五品、六卿、六符、六衍、七明等人,上告至海澄县知县陶家禄,而最终的处置方式是将争议地三分,蔡、柯、李各得其一了事。

如此霸道,恐怕不是今日钟山蔡氏所能够想象的。

也正因为蔡氏先人以其顽强斗志、匹夫之力,抗权贵,争分寸,才为今日的钟山人打下一片半山半海的广大地盘。

只是,那份霸道和坚持,我们似乎已经丢失的不见踪影了。

06

也便是短短一二百年里,钟山人也和广大的海沧人一起,东向过台湾,南向下南洋,他们作为槟城108社中的两个骨干,也在槟城打下了蔡氏的根基,甚至仰光、古晋、新加坡,以至整个东南亚。

赚得一身财富的钟山人,也懂得衣锦还乡的道理,他们带着番银回到家乡,也盖起了一栋栋精美绝伦的红砖古厝,这是一份通用的理论,在海沧,谁也没赢过谁。

只是,钟山人的命运,要再坎坷些罢了。

当人们还没有文物保护意识时,我们的村民们个个坚守着古厝,不敢盖高楼,不敢向外扩,以至于钟山的房屋地盘曾经有多大,现在就有多小,而转眼间,邻居们各个都超出了钟山的体量,曾经不屑一顾的石林兜、渐美、顶社、下社,如今哪个不是庞然大物,藐视小小的钟山。

而这一切,在于我们扁小的视界,故步自封的自我约束,以及毫无远见的村委政策。

这个时代并不远,就在这五六十年间而已。

同样的道理,先人以其人多势众打下的一片江山,在六七十年代的填海造田中,一半海一半滩涂成了别人的田地,一半山一半田成了别人的粮仓。

当红头文件表功式的安慰频频来到时,钟山人应该落泪还是欢乐把歌唱呢?

我们那丢失的土地,还会回来吗?

07

兹土如故,不再归我。

当钟山石峰岩成了海沧石峰岩,再成为厦门石峰岩,钟山人会是什么感觉,先人的心血一步一步被蚕食,子孙后代的心却一日比一日更宽大,我们当是盲目了。

钟山人,已不再是嘉靖时,响应时局号召,单凭一社一姓之力,便可私筑土楼,与倭寇对抗、搏杀,更不会上山建寨,与山寇周旋、尔虞我诈,尽显锋芒。

钟山人,更不会是月港之下,穿插于港汊之间,私造大船于海外,内避官军,外接番夷,活生生把泛海走私活动扩大成大明对外外贸的唯一指定项目。

钟山人,也不会因山海耕耘,海疆艰辛,自我锤锻成精炼、强壮、聪慧的模样,更不会成为大明王朝倚重的海沧兵中的一员。

曾经,钟山人是肆无忌惮,敢拼敢干的强汉,更是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儒士,进能抗权贵,退能守家园,能屈能伸,说不上叱咤风云,但也是赫赫有名。

而如今,我们把自己禁锢在弹丸之地,在海沧的巨变中迷失了自我,是什么掩蔽了我们心中的声音,是什么让我们丢失了钟山的威与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钟山人还要继续沉沦么?

挖掘美好的过去,或苦或甜,都是一份记忆和寄托,不要沉醉,也不要哀叹,拾前人点滴,让我们看清未来,城池田地固然重要,精神如在,更为珍贵。

想想以后,当钟山人被兴钟林小区困在钟山东边一隅时,钟山的人与名,还会如今日这般孤单寂寞冷吗?

希望不会。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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