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旧时“大八景”“小八景”“景外景”共24景为人所津津乐道,至今尚常见诸报端。“龙湫涂桥”列入“小八景”,是今湖里区范围内唯一的“榜上有名”,总算为老禾山今湖里留下一段佳话,留了一点面子。
“龙湫”是神话,“涂桥”即土桥却是实物,令人称奇。
湫,即水潭。明代万历年间何乔远所编的《闽书》中就有收录:“虎山……山麓有龙湫亭,下有龙洞。”“龙湫潭,在城东北洪塘。旧传有龙穿地而出,分为三窦,下通一穴。”当时厦门的胜景不多,能记入这一全省志书的寥若晨星。道光《厦门志》也引此说,并称这“分为三窦,下通一穴”的龙湫潭“四时不涸”。
关于龙湫潭,相传这条“穿地而出”的龙是天上的小龙,下界潜伏在此地已经千年,龙身不时攒动,形成三窟,人称龙湫潭。这一年,鹭岛大旱,眼看龙湫潭也近枯竭,小龙就难有栖身之处。这事让天上的龙知道了,就降了下来,行风作雨,电闪雷鸣,一时间小龙按捺不住,呼啸一声,穿地而出。
小龙穿地而出,地下形成一洞。龙湫潭里的水从洞中流出。洞的上方有路,形成了土桥之景。这便是“龙湫涂(土)桥”的来历。清代乾隆《鹭江志》载:“龙湫亭,在二十一都,离城二十余里,祀大士,灵应异常。庙前有窦数处如小沟,有土横沟上,如桥形,千古不陷。”
1932年出版的《厦门工商业大观》对龙湫涂桥的介绍更加详细:龙湫亭“其前有溪涧,湍激而流,穿塗自成‘涂桥’,俨然人工筑造而成者,异以桥仅塗成,别无砌柱架撑。历年行人步伐,毫无损薄或陷塌成窟,亦奇致也。”
这条土桥,在于旧时龙湫亭左前方二三十步,处于乡人从桥头来往于何厝方向的必经之道上。
土能为桥,令人难于置信。其实不然。此处位于山麓之下,其土质有硬如风化石的状态,俗称“石散”,散发音shua 。在本地,乡人常挖取“石散”替代粗砂做建筑材料,尤其用于和石灰、红土做成“三合土”最是合适。
关于土桥,乡老回忆说桥长1丈(约3米),宽厚各约不及1米,桥下流水潺潺。溪流来自后山的二股水,左右各为白色的水俗称“佛龛水”和红色的水俗称“铁仙(锈)水”,在此处汇集,穿土桥而过。这便是光绪年间进士叶大年(莲坂人)所作的长诗《题龙湫亭割石》中“赭龛二水左右流”句的缘由。“佛龛水”穿地底白垩土而出,色白如乳,又称“佛祖奶”,“铁仙水”则是水中含有铁质。
上世纪30年代厦门风光摄影中的龙湫涂桥已经坍塌(《厦门风光》)
这“千古不陷”的土桥命运又是如何呢?
曾有古诗赞龙湫涂桥:
神工鬼斧说龙湫,
虹带跨江但砌涂。
风浪千秋桥不断,
教人残雪笑西湖。
那时候,诗人形容土桥如“虹带跨江”,且“风浪千秋桥不断”。诗人有点自大,把它和杭州西湖的断桥相提并论,由于土桥不断,“教人残雪笑西湖”。
但是,清代诗人吴兆荃写《龙须亭题壁》时已是另一种景象:
花密藏幽寺,寻僧问老农。
断桥沉古磴,危塔耸孤峰。
石踞欲成虎,潭深难伏龙。
远山横月色,归路数声钟。
此时的土桥就已经让诗人惋惜“断桥沉古磴”,并且把它和不远处虎仔山上的石塔“危塔耸孤峰”相提并论。
回过头看道光《厦门志》,内中就说:“厦门无桥梁,惟洪塘桥一处,仅存其名。”洪塘桥,即龙湫涂桥,当时就“仅存其名”了。
上世纪40年代《新厦门指南》中的龙湫涂桥
民国《厦门市志》载:“涂桥距亭数十武,被水冲塌,改筑洋灰,已非旧观。”而新编《厦门市志》则说:“涂桥已为蔓草掩覆,不易辨认。”据当地长者回忆,涂桥胜景最迟在上世纪40年代“日本手”时就已消失,余有沟壑,深约丈余,草木繁其间,有牛羊下沟底寻食,难以出来。
又有一说土桥是被1958年炮战的炮弹所震垮。
土桥究竟断于何时?莫衷一是。
龙湫胜景、涂桥奇观总是吸引文人墨客。但是名胜远在“山场”,一路寻访而来,除了诸多不便,还有沿途农家的景象。
清代同安举人陈荣试,作和吴兆荃《龙须亭题壁》诗二首,其中有:
桔槔声不断,久旱困村农。
夕照明孤塔,寒云度远峰。
江山洗兵马,松柏化虬龙。
待到花期后,重来听晚钟。
作者对一路所见的“久旱困村农”的景象不由地心生悲悯。
被誉为“台湾鲁迅”的台湾作家赖和,1918年,他以医生的身份在鼓浪屿博爱医院就职。期间写下了《厦门杂咏》诗集,其中有《由洪厝坪而龙须亭观土桥》:
屋舍参差别有村,杆硕高挂旭旗翻。
瞻乌不识归何处,一角西山日欲昏。
乡村里居然有人家高挂着日本的太阳旗,以日籍人而自居。如果是乌鸦,日落时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全然失去了观看胜景的心情。
“龙湫涂桥”,胜景奇观,早就湮没在山野之间。如今,遗址边上高楼林立,“龙湫里”赫然在目,总算留给人们一点怀旧,一点念想。
这真是——
土能为桥天下奇,
空留声名纸上寻。
如今金山路龙湫亭前的路面上,就是当年“龙湫涂桥”的位置。
经黄国富老师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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