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记」

厦门,需要“五店市”自证吗?


近闻,晋江梧林村修旧如旧的传统古建已基本修复完成,开始向公众开放。笔者虽还未亲临观摩,但联想到风格相似、风韵有别的五店市,条件反射地想向晋江竖起大拇指。

混迹网络瞎谈闽南文化这么多年,有段时间觉得有些孤独,若不是遇到众多不知姓名、来自晋江的网友胡侃大山,想必我早就暂停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文字游戏了。与漳厦人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泾渭分明的文化认知不同,晋江人似乎天生具有较高的闽南文化认知度和强烈的自豪感,他们会很自然地在自己的生活中将闽南文化传承下去。反观周边的伙伴们,早已褪去了这份热情,城市化,让厦门从上到下都迷失了自我,所谓的闽南文化,好像和人脱节了一般,各玩各的,然后美名其曰,这是传承;亦或者以非遗的形式将一个又一个组成部分分割成清单名录,登上大雅之堂,然后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厦门,我们被她的表象欺骗许久了。

厦门老城

○是谁告诉我,厦门本是“小渔村”的

不管是官方的宣传,还是民间的攻略,厦门被人们认识的第一步,都是从“百年前,厦门是个小渔村”,通过若干年的努力,“成就了今天的小都市”开始的。于是,人们认为,厦门的发展就应该撇开闽南文化的“桎梏”,走向世界,走向未来。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百年前的厦门,已经是福建省最现代的城市,当时她的繁华,不是三言两语的“蜕变”可以描述的。今天的我们,再回顾闽南的古城,清一色的骑楼,大多是清末民国的产物,厦门也不例外。不管是漳州、泉州,还是保留较好的石码古城,其骑楼的规模都比不上厦门,因为那时的厦门,是漳泉富豪们最爱打拼和居住的地方,这既得益于漳泉人的一致贡献,又是厦门本值得傲娇的资本。

可如今,她却成了所谓的“小渔村”,这不是断了厦门人历史沉淀的念想吗,不是意味着厦门可以拆拆拆,因为,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沉淀可言,外来者如此,本地人也如此。

古厝已经难以独存,快被高楼包围了

○是谁告诉我,厦门根本没有历史可言

福建多元文化,既有精彩,又有纷争。像福州,独有福州文化,莆田,独有兴化文化,彼此内部间没有文化流派之争,顶多只有县域之别。而闽南,先有漳泉两府,后有漳泉龙永四州府,今有泉漳厦三市,同一种文化在不同的地方传承演变,必然有先后之争之别,争议多了,合作便少了,共识也就难得了。

厦门到底有无历史可寻,不在历史本身,在于我们对历史的界定。最被认可的闽南两级,在于漳泉,漳泉的核心在府治所在地,这大概是最没有争议的,在此之外的延伸,谁还能扛下闽南文化的大旗?或者说,脱离了府城所在地,谁敢说自己是闽南文化的发源地?不管是否有之一。

晋江五店市

诚如晋江,我们今天看到晋江在文化软实力上风生水起,然,此时的晋江并非古早时的泉州附郭县,因为那时的县治在鲤城而不在青阳或罗山。但,我们今日认可的晋江,却没人质疑过他的正宗与独到,这又是为何?我想,晋江人的精气神及五店市足以支撑她的底气。又如龙海,妥妥的漳州一哥,也是集各种历史积淀于一身,然其市府驻地石码,在不远的过去亦不过是与马巷同级的厅,奈何也能屹立不倒?我想,石码人的安逸嗜吃及石码古城便是她的依靠。可见,历史的有无与深浅,不在过去怎么样,在于存世的资本与自信。

石码老城

那么,是否有什么,可以构建和支撑厦门的历史和底气呢?

鼓浪屿,五口通商时期的见证,此其一。

厦门老城,民国市区建设的见证,此其二。

集美学村,民国至解放初期新闽南风格的见证,此其三。

然后呢?

说好的千年古县同安,在哪里?

说好的月港明珠海沧,在哪里?

说好的八闽重镇灌口,在哪里?

说好的四大古镇马巷,在哪里?

厦门,已经在闽南文化传承方面丢失太多的东西,尾大不掉了。

○厦门的路在何方

厦门,或许曾经有很深厚的历史,但时至今日,存则信之,不存则疑,清初的那场迁界,将厦门岛内外的一切毁的干干净净,我们又何必费心去追寻那时的印迹。因为,清代以降的闽南,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精彩的内容了。

新垵祠堂

在同一个闽南历史之下,泉漳厦本应是互补的,每一个历史时期,三者轮番上场,谁也没有抢过谁的风头,都在一心一意为闽南添砖加瓦。尽管过去的厦门,在级别上时高时低,本不该位列闽南一级,但考虑到目前的现状及厦门在清代以后特殊的漳泉滥和与行政级别不相匹配的高地位,将她浮现,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清代的闽南实在太落魄,矮中挑个高个子,厦门自然就会浮出水面了,更何况以今天的侨台关系和一带一路战略,厦门的历史应该被重视。

新垵保生大帝庙

闽南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谁掌控了海洋的话语权,谁就可以成为闽南文化的引领者,宋元的泉州、明代的漳州,哪个不是海洋活动的集大成者,并由此衍生强大的文化输出力?不管信与不信,清代至民国的厦门,已然成为闽南最大的港口,那时的她可以是闽南的新一级。只是解放后,厦门的优势因某些原因荡然无存,且在最近的几十年,因台湾高雄港的崛起,而使得闽南文化的重镇移转至台湾,这点经历,让身在三市的我们颇感不适。不管是对厦门的恨铁不成钢,还是对过去家当的敝帚自珍,闽南的大部分人,都迷失了方向。

原厦大漳州校区

回顾历史,既要留住乡愁,又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基于港口经济的厦门,最独到的历史贡献便在于海,而其中有别于漳泉者,在于特殊的漳泉滥和侨台关系。如果按年代分,第一阶段清顺治到道光年间,是厦台交往的蜜月期,大量闽南人通过厦门移民台湾,产生了第二个闽南-台湾;第二阶段清道光到清朝灭亡,是厦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苦难期,西方文化通过厦门输入闽南,而同时大量百姓经由厦门下南洋,产生了第三个闽南-南洋福建人;第三阶段民国建立到厦门沦陷,是侨台资本进驻厦门开展新城市建设的繁荣期,厦门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三个时期,便是厦门的高光时刻,鼓浪屿是第二、三阶段的产物,集大和厦大建筑来自第三阶段,唯有第一阶段成片遗存最少,也亟需保全。

○厦门的“五店市”

如果说,民国以后的侨文化是泉州一家独大,那么从清初一直到清末,闽南的侨重心便在厦门与漳州之间,尤以龙同海地区为核心区。厦门如今的古迹遗存,尚缺少这样一个片区,既能反映当地的文化趋势和巅峰时刻,又能在闽南范围内独树一帜。晋江五店市和梧林,在建筑风格上带有浓厚的南洋风情,但以红红火火的番仔楼为特色;龙海埭美的古厝群,虽为古厝,但其亮点在于规划的统一,而不是规模和个体形制的亮眼;集大和厦大的嘉庚建筑,虽在中西建筑风格上做到大胆创新,但其毕竟是学校,而非聚落,尚难融入普罗大众的生活中。我们常常自称弘扬闽南文化,但真正归类到闽南文化的实体,却总是捉襟见肘不知所措。

石码老街

闽南文化,不应只有庙堂之高,更应该走入百姓家,为百姓所用、愿意用。一句闽南话的亲切问候,一炷香、一次虔诚的拜拜,以及一处留得住乡愁的古厝、祠堂、庵庙,便能承载大部分的闽南文化。根据现代人的居住习惯及现代社会的环境影响,闽南古厝已经被大部分人放弃了,大部分农村人,对于古迹和文化是没有概念的,他们天生喜新厌旧,推倒重建是大势所趋。如果要保留每一处古厝,在他们看来,根本毫无利益可言,还不如改建高楼,收租更为划算,关于祖业得失,不好意思,不关心,就算关心也没那个心力和资金做无回报的事。因此,保留那份乡愁,就得像五店市和梧林那样,政府买单,作有效益的事,顺便为城市增加点人文底蕴,这点钱,相比建个剧院、公园、绿道,在长时间内或许更有意义。

近六十年新垵卫星图对比

厦门的“五店市”,如果可以有,笔者推荐海沧新垵村,原因有六:

(一)新垵地处马銮湾腹地,未来的城市中心,这张名片不怕不响亮;

(二)新垵村落格局尚完整,祠堂、庵庙、古厝应有尽有,且规模大、品质佳、保存好,具备成片开发潜力;

(三)新垵聚落风格有别于现有的漳泉闽南村落,新垵胜在传统古厝,从清到民国,年代有梯度,不会造成审美疲劳,且其古厝形制与泉州和漳南不同,具有独特地域风格;

(四)新垵具有深厚的侨台背景,名人辈出,可以打软文化牌,且能与东南亚各国搭建交流桥梁,为一带一路找经济出路;

(五)厦门需要新垵这样的传统聚落平台,供养即将失传的非遗,保住和放大厦门的闽南文化内涵;

(六)厦门历来的文史都以厦门岛和同安县为蓝本,缺少同处一湾的漳州元素,新垵可以补齐厦门漳泉滥的短板,助力厦门多元文化共荣。

新垵作为百年来多方学者研究侨与原乡关系的模板,其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么多年来,新垵的古厝迟迟未能被定保,无非是当局者在开发与保护的抉择。新垵所在地,对于马銮湾来说,位置实在太好了,未来CBD的可塑造者,经济利益就摆在眼前,但她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又无法遮盖,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问题。早年,当阿罗海城市广场建成时,笔者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也一直在怀疑这样规划的用意,占地面积如此广,楼层如此低,老是找不到北的我,实在想不到好处。然而,酒越酿是越香,习惯了阿罗海的有天有地,一进入SM或万达,便觉无趣。假使新垵的古厝和聚落被完整保留,并引入周边拆迁村的古建,那么这些盘活的古厝,应该如何经营?我们姑且把她当做是位于新阳工业区的阿罗海,地盘占的大,不见得是坏事,全市那么多高楼商场,多一个这样的天地,也是创新,说不定更是业绩,反正我等“空嘴嚼舌”的人,一定也会为她竖起大拇指的。

新垵村惠佐社近六十年古厝演变

如果抛开新垵,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呢?杏林西滨是近来的明星,笔者认为她更像是梧林的翻版或缩小版,有内容尚缺特色;海沧旧镇,虽然有莲塘别墅和老街,但规模太小,与石码、漳州古城重叠且稍逊特色;翔安吕塘,古厝成片也称得上精品,但风格与泉州太像,可挖掘的内容还不够多…想来想去,还真只有新垵是上选。

只是,在寸土寸金的新垵土地上,已经剩下不太多的时间了,一座倒下便少了一座,再不行动,厦门真的只剩下舶来品了。真心希望,新垵能成为厦门闽南文化的重镇,一个刷新厦门制式印象的窗口。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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