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记」
探寻泰国”侯爵“许泗漳,与漳泉边的情谊
在厦门西、漳州东,一座崭新的新城拔地而起,各路房产商争相竞技,好一派风光景象。然而,拨开新城规划如一的表象,这块土地却如同一张白纸般实在没有太多底蕴可追寻,因为它所在的位置,在一个甲子前,仍是浩瀚的汪洋,名曰“泗洲洋”。就像人们不太记得泗洲洋一样,两百年前在这里出现的一个大人物至今也没有半点音讯了。这位人物,名字与泗洲洋相近,曰“许泗漳”,泰国皇室赐封的“侯爵”,其家族在泰国地位之高堪称泰国华人之最,没有之一。
虽然许泗漳的点滴在祖籍地已然无迹可寻,但是在侥幸残存的斑驳碑记中,却依稀留存着许泗漳对这块土地及百姓深厚的情谊。宽广的泗洲洋,圆润的文圃山,承载的是过去漳泉两府、龙同海三邑复杂的角落故事,本文的目的既要回顾许泗漳的些许事迹,又要理顺他和漳泉三邑的关系,最终对清末闽南人出洋的无奈与奋斗做个引线。
一、闽南民间的反清基础
侨史专家郑来发先生在“许泗漳家族”史略中提到,许泗漳是在道光二年(1822年)因起义失败而南下槟城的。这条记录至少包含两个重要信息,其一道出了清代闽南民间的反清基础,其二点到了许泗漳出洋的团队归属。
早在清朝坐稳江山之前,闽南便是明朝抗清的大本营。即使到了郑氏投降的康熙朝,身处海内外的闽南人仍然坚持不懈地进行着反清的尝试,如马六甲青云亭坚持明代身份的甲必丹们,台湾“五年一大反,三年一小反”的闽南人起义等。而在闽南原乡,虽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民间的情绪却不断酝酿着。诚如《西山杂志》的作者蔡永蒹所说的,因其祖上参与了郑氏反清的活动,到了蔡永蒹这辈,即使修学至深,也无缘科举考试,甚至所作营生屡受限制,不得不下海谋得一口饭食。这样的案例,在闽南各处是相当普遍的,而郑氏活动的中心地带,龙溪、海澄、同安三县所受波及最深,更不凑巧的是,许泗漳的家便是这三县交界的腹地:文圃山下、泗洲洋边,一边是龙溪县二十九三十都,一边是同安县积善里,一边是海澄县三都。
道光二年的那场起义,究竟是何等规模、结局如何,我们已难溯源,但三十年后,发生在同一地方的那场同类起义,却能够很好地为我们还原这段消失的历史。
江西道监察御史臣陈庆镛在《请办闽省会匪疏》中提到,漳州府龙溪、海澄两县百姓“多往苏禄、息力、吕宋贸易,每就彼国娶妻生子,长或挈回,其人俗谓之「土生子」。向在外洋敛钱,聚会成风,乃挟其故习,沿及漳州各属以至厦门,结为小刀会,亦曰天地会。”在咸丰元年前后,有一位名叫陈罄的厦门人,借傀儡唱戏身份,藏到龙溪县的石美,与邻近的同安县白礁社人王泉结成伙伴,大肆宣传小刀会,“于是石美、海沧、白礁各乡贩洋者,咸受其煽惑,兼以勾连广东土匪,讹言日至,遂显然设敛钱之局,名为「开香」,一开便有数百人从之”,“不数日间,入会者已近数万人,其贼股则有同安县属之白礁乡王小、长园乡刘四、山边乡李景、李青泷,龙溪县属之南门黄允、田里乡王靖,海澄县属之新垵乡邱姓、坂尾乡林姓,皆奉陈罄、王泉为大头目,千百成群,强派各处殷户,截抢各处贩夫,或入会、或助粮”。之后,小刀会势力便如燎原之势烧遍闽南,乃至全国。
作为天地会的分支之一,闽南小刀会在文圃山下的龙溪、海澄、同安三县交界发起的轰轰烈烈的起义,便是当地反清基础的一次爆发,而在这之前,许泗漳所经历的或许便是某个小规模的事件,而其参与的伙伴,也定然是龙溪、海澄和同安三县交界的同乡。从其失败后选择的落脚点槟城来看,其最亲密的伙伴或许就来自海澄县的三都和同安县的积善里(龙溪县属的二十九三十都多去吕宋),如前段说及的新垵、坂尾、白礁等地,因为,他们在南洋的大本营便是槟城。
二、海外再造天下
来到槟城的许泗漳,很快便融入到当地的生产和生活中,因为此时的槟城,一切都被控制在他的同乡和伙伴手中,如后来叱咤风云的“五大姓”及其他势力强悍而未被系统研究的白礁王氏、坂尾林氏、鼎尾胡氏等。许泗漳的发家,并非在槟城,而是一水之隔的泰国。那时的马来半岛,采锡业已然十分发达,但从面上看,锡矿开采业被垄断在客家人手中,行业与民系之隔,在当时的南洋是根深蒂固的禁区,要轻易逾越并不太容易。
然而,许泗漳却能够在客家人的采锡业中获得一席之位,除了他与泰国高层的关系外,还与他的伙伴群体密切相关。南洋采锡业的实际经营被控制在客家人手中是毋庸置疑的,但其背后的金主却是早先一步获得启动资金的槟城华商,特别是那些掌握顶端资源的五大姓。而许泗漳能够在马来半岛和槟城之间经营锡矿,定然是受到他们的影响,亦或者就是其中的一员,只是他在马来半岛上钻了空子,把金主和经营主两个身份合并了。马来半岛当时分属两个政权,一个是被英国控制的殖民地,一个是泰国治下的南部,许泗漳的发家,便是将英属殖民地的作业方式复制到泰国领地,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
许泗漳在事业的起步和成功阶段,从来都没有忘记与自己共同奋斗过的伙伴。在其反馈社会的举动中,我们也很容易找到他与槟城华商的联络,如参与槟城华商的各类捐资活动。在槟城,有一处原同安县积善里和海澄县三都人共同建立的水美宫(海沧水美宫分灵),在其尚存的三块牌匾中,便有一个出自许泗漳之手,匾曰“惟德是依”,落款为“特授暹罗国披雅麟廊、福建府龙溪县霞屿社许泗漳立”,时间为“同治六年丁卯季冬吉旦”;
在三都,许泗漳的名字也出现在众多重要的碑记中,如同治十年的《重修玉真法院碑》位居缘首,“霞岸许泗漳捐英二百二十四员”,同治十二年的《重兴云塔寺碑记》“许泗漳捐英银三百大员”和光绪十八年的《重修瑞青宫碑记》“许泗漳八十员”均位列第二位;在积善里,许泗漳的名字分别在光绪二年的《重修龙池岩》“许漳官捐英银四百大员”和光绪四年的《重修慈济祖宫碑(白礁)》“许泗漳捐银六百元”位列榜首,位于社头的光绪三年《重修龙山宫石碑记》“许泗漳官捐来英银三十一大员”也是位于前列。
财大气粗如此,我们不尽猜想,许泗漳是钱多到处捐赠吗?非也。从许泗漳离乡的背景看,他仍是一位爱憎分明的用情之人,其捐缘之处,无不是与曾经的伙伴、与槟城交集较广的地方。如同为慈济祖宫,许泗漳在白礁西宫位列缘首,但在青礁东宫却未见名字,这于理不合,毕竟其原乡的岱州慈济宫是奉东宫为祖宫的。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槟城与同志这层关系,诚如三都与积善里的宫庙,其捐缘榜中几乎都有槟城五大姓或王姓、林姓等身影,这会只是巧合吗?
另外再查阅许泗漳在龙溪、海澄、同安三县的捐缘记录,除了海澄三都、同安积善里寥寥几处外,尚可查到的只在其原乡,龙溪县二十九都三十都的新埭,同样是清一色的缘首位置:道光二十六年《重修岱州慈济宫题捐碑》,“许泗□、许泗漳官捐来银一□□十元(缘首)”;咸丰十年《重起石厝威惠庙题捐碑》,“许泗漳捐银二百二十大员(缘首)”;同治十三年《岱州慈济宫题捐碑》,“新埭许泗漳捐来佛银一千大员(缘首)”。
由此可知,许泗漳可是爱透了具有革命情感的漳泉三邑的伙伴,这便是他与原三都/积善里,今厦漳之交不解的情谊。
备注:关于许泗漳的祖籍地,按其陵墓碑铭及各类牌匾,所记皆为“龙溪县霞屿社”,即今角美镇下士社区。然按笔者罗列的捐缘记录,似乎他的祖地更应是新埭霞岸,即今角美镇石厝村下岸社。特别是在同样的捐缘记录中,石厝还是有许姓存在的,而霞屿则未见,此疑问暂且不表,请有识之士以为考证之引。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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