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记」

元末海沧柯氏开基祖事迹考


在今海沧湖、海沧区政府、海沧市民广场所在的大片公共区域内,水波荡漾、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的景象。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就在五、六十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滩涂遍布、航道交错的渔港和码头,而在更早以前,则是海盗丛生、贩洋走市的秘密天堂。

海沧古今形势图

在这个隐蔽的港湾周边,分布着数个实力雄厚、人口颇巨、极富海洋冒险性的家族,如长江李姓、柯姓,石塘谢姓,钟山蔡姓,芦坑谢姓,龙塘、凤山温姓,渐美许姓,濠门叶姓等,他们共同参与了明代月港的通番走私,也融入了下南洋的潮流之中。这些家族在海沧扎根,大部分始于宋元时期,适逢闽南人海洋文化转型之期,本文拟以长江柯姓开基祖柯祐立的开基事迹侧面反映那个时代海沧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反思明代的海沧为何能够以一种全新的面貌面世。

一、从何而来

柯祐立,又名大通,后世多种记载均称其(或先世) “为莆人”,其意指柯公为莆田人,还是其祖先为莆田人稍有争议。廖艺聪先生在《海沧姓氏源流》中追溯柯氏莆田始祖为柯宝,乃由永春迁莆田,其十三世孙念一郎于元中期再由莆田迁漳州宁洋县集贤里(非当时政区),生有三子,长子祐祖分衍石尾,三子祐翔开基天宝塔美,次子即祐立在元至正年间迁漳州龙兴屿,即今东屿。

东屿柯氏家庙

这段详细而辗转的履历在柯公的九世孙柯挺及其朋友圈的各类记述中都未提及,顾起元在《文林郎陕西道监察御史立台柯公墓志铭》中写到“至正间,祐立公始徙漳之龙兴屿”,柯挺在《楼山庙碑》则说是“元末避难徙居长屿”,而周起元在《题楼山庙碑》则称“胡元之季,倾侧扰攘莆阳之间,卒迁龙屿”。综合三位进士的说法,事情的梗概应该是这样的:元至正年间,乱起于莆阳之间,柯公为避乱而从莆阳迁至漳州的龙兴屿(亦称长屿、龙屿)。

至于他是否有到过宁洋县集贤里便不得而知了,可能是短暂的停留,也可能是其兄弟的去处,总之柯公从莆田逃难至东屿应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么周起元笔下的“倾侧扰攘莆阳之间”又会是什么事呢?

今日海沧港区

二、避乱入漳

福建俗称八闽,位于山区的四府称“上四府”,沿海四府称“下四府”,位于下四府最南边的漳泉统称为“下南”。尽管整个宋元时期,福州和泉州因海上贸易盛极一时,但到了元代末期的至正年间,下四府却只有漳州还算太平。打破元代福建表面上繁荣的最后一击,是来自泉州色目人的内部派系之争。贯穿整个元代,闽南乃至福建,畲汉百姓起义不断,泉州的大宗族及富有的外商纷纷组建自卫队保护家族及财产、人身安全,其中,以来自波斯的亦思巴奚雇佣军实力最强。

至正十七年(1357年),伊斯兰教什叶派代表赛甫丁、阿迷里丁率领其掌握的亦思巴奚军打倒了以蒲氏后裔为首的逊尼派势力,成功掌控了泉州的政治、经济和市舶司大权。立足稳定后的第三年,赛甫丁联合兴化军的三旦八北上攻占福州,并扶持普化帖木儿而据有省城。两个福建最大的城市在手,亦思巴奚军日渐膨胀,阿迷里丁随后率军进攻兴化军,在受到抵抗后,阿迷里丁转向莆田县,纵兵烧杀抢掠莆田长达一个月,此后,莆田、仙游各宗族出于自保,开始了长达八年的大混战。

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当亦思巴奚主力深陷兴化混战泥潭时,蒲寿庚孙婿、逊尼派穆斯林那兀纳趁机在泉州发生兵变,杀死了阿迷里丁,重新恢复逊尼派对泉州军政大权的控制,而几于同时赛甫丁也被驱除出福州。那兀纳上台后,仍不吸取教训,继续走阿迷里丁的老路攻打兴化,搅的兴化军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蔡尖尾山远眺东屿方向

而柯公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莆田,南下漳州避乱。当时泉州、兴化至漳州的海路作为泉州刺桐港的经济环节之一,是畅通的,柯公可能(也必然)是经海路南下,最终选择在漳州府龙溪县最东边的一个半岛海边定居,这就是今日海沧东屿村的前身长屿社。

三、穷困潦倒?

乾隆十三年,在长屿柯、李各房耆老乡绅为感谢海澄县令协助勘定“柯、李、蔡三族”海界而作的《海澄邑侯汪公惠民泥泊德政碑》上,明确记载了长屿柯、李二姓的由来,“明初柯、李二姓应戶部给由来此土,始率族居,□用供公赋,资民食”,此种说法蕴含了多组信息,姑且不管柯公到达长屿的时间是否错误,单单从“应戶部给由来此土”便可知其移居长屿的原因是“应召屯边”,这种说法与明万历年间柯公后裔柯挺及同期其他名士的记述是矛盾的。

东屿柯氏大夫第

另根据《海沧姓氏源流》描述,柯公开基东屿后,“以养鸭为业”,种种明代以后的记载表明,当时的柯公在经济方面并非大富大贵,或许只是一介草民,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不是。

实际的柯公,颇有家资,甚至还是一个有文学素养的道士。

《莆竹圃谱》称柯公“得泠天罡,法号彻观道人”,周起元也认为他是“硕隐者耶”,“希慕黄老”。如果这只是道听途说,那么柯公所著的《达磨相书》和《乐书九章》便可侧面印证他在道学方面的修养。柯公定居长屿时,长屿并非不毛之地,那时三面环海的长屿还居住着诸多姓氏,人们经陆路出入都必须经过泥泞不堪的大陆桥,往来十分不便。柯公看到这种场景,便出资在楼山与长屿之间铺设长达五十余丈的石堤桥以利行者,以此等财力,让人如何相信柯公是一个靠政府接济、养鸭为生的平民?

大坪山远眺楼山方向

更有甚者,有人称被神附身,自言道 “(神)捍贼有功,应庙食”,柯公便以其道法神奇,将神灵来历一一破解,称神是“楼定国、楼经国兄弟”(可能是宋代赠少保封东阳郡公婺州进士楼定国),于是倡议建庙,后来人们为纪念柯公建石桥和建庙有功,也偶其像附祀,称檀越主,这座庙所在小山便称“楼山”,其庙也因此称楼山庙或六社庵,楼山之下的村社则为楼山社,即今刘山。

四、苦心经营

柯公将楼山庙建于楼山之上,而非选择其所居住的长屿,柯挺称其为“六社保障”,这似乎透露着柯公某种未雨绸缪的打算。和今日石塘村属六社不同,当时以楼山庙为中心的六社应是以楼山为中心的村落集合,至少应包含了长屿和石塘两村的范围。

东屿李氏家庙

根据明嘉靖《龙溪县志》对海沧地区村落的记载,当时楼山附近的村社为长屿、东坑排头、钟林等三处,而清乾隆《海澄县志》崇隆保所记载的附近村社则为铁锡后、钟林尾、长屿、柯厝、水头、马内坑、排头、楼山、石林兜、林埭头、东坑等十一处。以上两个不同时代的村社分布已然相差甚远,至于元代末期则更加难以捉摸。以鄙人推测,钟林尾和铁锡后等钟山辖区应不在楼山六社范围内,先予以排除,因柯氏刚定居长屿,柯厝还未形成规模也不应算其一,因此长屿、楼山、东坑应予以列入。另石塘谢氏的聚居中心乃石林兜,虽然嘉靖县志未提及,但考虑到东坑和排头两个隔山的村社尚且合并为一社,那么石林兜应该属于其中。因此可以推断,楼山六社名单应包含长屿、楼山、东坑、石林兜四社,至于其他两个可能是水头和排头、埭头和马内坑的其二,他们两两分属于楼山的南侧和北侧。

海沧港,古往今来一直是九龙江口重要的港口

柯公 “六社庵”之建,其实更像是建立各村异姓联盟的基础和象征,因元末动乱不堪,海贼及倭寇常有侵扰,对于海滨居民来说,势单力薄者很难能躲过人祸和天灾的魔爪,因此他们需要集中力量共同抵御风险。因此初来乍到的柯公选择了以信仰为纽带,以其一己之力营造海滨同盟团体,从而确保柯氏家族得以安居乐业、子孙繁衍,这种思想也为后来长屿社柯、李二姓同仇敌忾共建长屿堡抵御倭寇埋下了伏笔。

从柯公避难入漳到苦心筹划后世生存,无处不透露着当时社会环境的恶劣。其原籍因元朝政治腐败导致了色目人争权夺利,民不聊生迫使百姓流离失所远走他乡。但毕竟是大环境的恶化,即使到了新的生存环境,以柯公为代表的新一代移民又不得不防备各种猝不及防的危害,想方设法提升环境适应力和生存竞争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柯公定居的港湾周围,经历过苦难的移民最终在竞争中胜出,成功地在该地区成长壮大,这也是为何今日的海沧原住民其始祖多来自宋元明交替之间的缘故。他们大概都是柯公这样具有深谋远虑之人,而非后世所传说的一介草民那般随意、任性。

海沧港湾的这些姓氏开基祖,并非当地当时的特例,而是整个九龙江沿岸的缩影,正是有这样的基因才最终引发了明代前中期轰轰烈烈的突破海禁通番活动,这真的不会是偶然,就像柯公那般神奇的事迹一般。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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