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记」
从闽南海滨僧雏到北宋国师:大觉禅师怀琏史略
大觉禅师,法号怀琏,俗姓陈,字器之,漳州龙溪县永宁乡新恩里青礁人,今厦门海沧区海沧街道人,生于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卒于北宋元祐六年(1091年)正月初一,享年八十三岁。
佛国故里
一、佛国故里,泗州结缘
唐垂拱二年,陈元光向唐朝廷申请在泉潮间新建一州,名为漳州;开元二十九年,龙溪县、龙岩县划归漳州;贞元二年(786年),漳州州治由漳浦县迁至龙溪县,从此,漳州正式定型并开启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唐光启二年(886年),王潮三兄弟率领中原起义军由漳州进入福建,并迅速攻下泉州,福建观察使陈岩认命王潮为泉州刺史,从此漳泉二州开始进入发展快车道。
值此治乱更替,漳泉两地迎来了佛教发展的大盛时期,明万历癸酉《漳州府志》载,“漳州古称佛国,自唐以至元,境内寺院至六百余所”,浓烈的佛教氛围,殷实的佛教事业,海沧在内的整个漳泉都浸浴在佛法的海洋中。
古代漳州最大寺院开元寺遗址
大和尚怀琏便在此环境中悄然诞生。
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正值陈夫人临盆之夜,昏昏沉沉间,恍如梦境,陈夫人眼前似乎看到有泗州僧从天而降,不一会,一个小男童出生了。
根据陈夫人的描述,陈家便把“泗州”作为小男孩的小名,而根据当地传统,凡是幼儿与佛有缘者,一律当做僧雏培养,这大概就是海沧作为佛国最基本的民众基础吧。
陈泗州,年少时便透露出大道大智的特质,谈吐言语间颇有灵性,于是,陈家人将他送至漳州法华院,开始了皈依佛门的锤炼,法号怀琏。
怀琏在学法过程,除了念经悟禅外,更是大量吸收传统文学的精华,字句之间,禅意与文采兼容,颇有“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的意味。
泉州开元寺满街都是圣人对联
怀琏的童年,便在如此反复中度过,得云盖山雨露浸润,漳南清心寡欲的修行似乎很快有了成效,怀琏顿悟了。
禅宗史称这次开悟为“大觉泼水”。
这或许更加印证怀琏与佛家的奇特因缘,他的开悟完全是平凡生活中的平凡经历,或许便是量变后的质变:有一天,怀琏同往日一样,手捧清水洗脸,洗毕后,他顺手将水往地面泼去,随着手腕划开的半弧,水花慢慢开去,就像一颗颗珍珠,晶莹剔透,就在这么一瞬间,《续传灯录》卷五称之为“微有省发”。
开悟的怀琏,就像长了翅膀的蝴蝶,小小的漳州,已经无法满足他对佛法的进一步需求了,于是,他开始了游历四方的打算和行动。
二、江右求法,云门寻踪
北宋初期的福建南部,尽管有“佛国”之称,但却仅仅只是数量和民众基础,说到真正的佛门大师,当属一山之隔的江西。
此时的江西,除了可供隐居修行的青山绿水外,更有儒道释齐头并进的文人志士唱和其间,一派三教繁荣共生的盛世景象。
而这正是怀琏所向往的悟禅理想之地,于是,他启航了。
禅宗祖庭,嵩山少林
佛教禅宗从唐代惠能之后,迅速发展成佛教第一派,而其南宗更是开枝散叶,形成“一花开五叶”的局面:临济痛快,沩山谨严,曹洞细密,云门高古,法眼详明。
怀琏在畅游衡岳时,大量接触禅宗各派僧侣,眼界大开,深感佛法深奥,而此时的湖南、江西,正是临济宗和云门宗大盛之地,以怀琏儒释双修之基础,似乎,云门已经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当时,临济宗黄龙派祖师慧南禅师尚是修行和尚,还未拜在临济宗石霜楚圆门下,仍跟随着泐潭澄禅师从湖北蕲州三角山进入江西南昌石门泐潭寺修行,作为住持的怀澄禅师用人甚是大胆,直接让慧南分座接衲,没过不久,慧南即以修持出众,享有“南书记之名,一时籍甚”之誉。
如此出彩,加上泐潭怀澄禅师乃云门四世嫡传,怀琏闻之,欣然前往,拜怀澄禅师为师,修行长达十余年。
泐潭古寺,今宝峰寺
怀琏在泐潭寺中,博览群书,深究佛法,大有如鱼得水、融合自然之象,怀琏所居别院,俨然仙境,《罗湖野录》记载,“(怀琏)昔居泐潭,燕坐室中,见金蛇从地而出,须臾隐去,闻者赞为吉征”。
“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这大概就是泐潭怀澄禅师的御人之道,其弟子,如慧南禅师,怀琏,大都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典型,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怀琏的修行方式大体也是如此。
三、大器自然,人生转折
怀琏在怀澄禅师身边学习十余年,得到禅师的投机印可后,便前往庐山圆通寺开始了为僧交游的尝试。
圆通寺住持居讷禅师,与怀琏同为云门宗五世,他一见到怀琏,立即认定怀琏一定会成就大事业,便委以书记之职,《禅林宝训》便记载了居讷与怀琏的这次会面:
大觉琏和尚,初游庐山。圆通讷禅师一见,直以大器期之。
或问:何以而知之?
讷曰:斯人中正不倚,动静尊严,加以道学行谊,言简尽理,凡人资禀如此,鲜有不成器者。
由此可知,怀琏不仅仪表堂堂,谈吐之间更兼斯文自信,在居讷禅师看来,这大概就是佛中龙凤,说是兼具唐玄奘的气质,也不为过。
与智者游让人明智,与贤者游让人思齐,与居讷的共事,对怀琏来说,绝对是影响一生的经历,千里马将行,伯乐是关键。
居讷禅师,四川梓州东川蹇氏子,年少时与同乡苏洵交好,庆历七年(1047年),苏洵携子苏辙至庐山拜会居讷,怀琏正是此时与苏洵父子相识,之后数十年三苏与怀琏往来频繁,以及怀琏成就“诗僧”之名,便是从此开始。
四、应召入京,钦赐大觉
皇祐元年(1049年),宦官李允宁舍家为院,禅院建成之后,宋仁宗赐额十方净因禅院,拟迎请得道高僧前往住持、开堂讲法,以便自己亲临求佛,而观念发生转变的欧阳修,此时便极力推荐居讷禅师。
《佛祖统纪》载,“以汴京第宅创兴禅席,因赐额为十方净因,上方留意空宗,诏求有道者居之。欧阳修等请以圆通居讷应命,讷以疾辞,因举怀琏以为代”。
欧阳修从排佛到礼佛的转变,应归功于与居讷的相识,正是在居讷的佛法熏陶下,欧阳修正式走入佛家世界,从他的诗作《赠庐山僧居讷》,可以看出其对居讷的敬仰之情:
方瞳如水衲披肩,邂逅相逢为洒然。
五百僧中得一士,始知林下有遗贤。
在欧阳修的力荐下,宋仁宗接受建议,派遣李允宁亲持诏书前往庐山延请居讷禅师。
宋仁宗画像
担任皇家寺院的住持,本应是及其荣耀的事情,但居讷却不为名所动,最终以目疾为由婉拒,另推荐怀琏以代。
居讷对于功名的认知,或许便是其对佛学的执念,而他的谦让与隐修,既成就了自己的名,也造就了怀琏“国师”、“诗僧”的大名。
《禅林宝训》对居讷婉拒的记述,至今仍可作为我们处世学习的法则:
或曰:圣天子旌崇道德,恩被泉石,师何固辞?
讷曰:予滥厕僧伦,视听不聪,幸安林下,饭蔬饮水, 虽佛祖有所不为,况其他也? 先哲有言:大名之下,难以久居。 予平生行知足之计,不以声利自累。若厌于心,何日而足。
故东坡尝曰:知安则荣,知足则富。
避名全节,善始善终,在圆通得之矣。
怀琏对居讷的推荐是欣然接受的,这并不代表怀琏贪图功名,而是他需要一个舞台展示自己,并让自己对佛法的认知得到印证,同时可以与多方理念交融获得新知,此时的怀琏已然四十一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而居讷敢以怀琏以代,不仅是初见怀琏时“大器期之”的兑现,更是对怀琏能够做的比自己出色的自信。
皇祐二年(1050年)正月,怀琏到达东京,正式担任十方净因禅院住持,而同时德章禅师向仁宗皇帝乞求归隐山林,仁宗皇帝允准后,亲批其住持杭州灵隐寺,赐号“明觉大师”,德章禅师的离去,仁宗皇帝不得不另寻高僧求问佛法。
晋祠圣母殿牌匾,传为宋仁宗所书
二月二十九日,仁宗皇帝召怀琏入对化成殿,怀琏针对仁宗的疑问,围绕“道”展开,将治国之要领与佛道结合,而这种理论联系实际的论道方式正是仁宗皇帝所需要的,这次颂对被佛教典籍多方引用记载,结果都是“皇情大悦”,其中尤以《林间录》记载最翔实的:
皇祐二年(1052年)十二月十九日,仁宗皇帝诏至后苑,(怀琏)斋于化成殿,斋毕,传宣效南方禅林仪范开堂演法,又宣左街副僧录慈云大师清满启白。
满谢恩毕,唱曰:“帝苑春回,皇家会启。万乘既临于舜殿,两街获奉于尧眉。爰当和煦之辰,正是阐扬之日,宜谈祖道,上副宸衷。谨白。”
琏遂升座,问答罢,乃曰:“古佛堂中曾无异说,流通句内诚有多谈。得之者妙用无亏,失之者触途成滞。所以溪山云月处处同风,水鸟树林头头显道。若向迦叶门下,直得尧风荡荡,舜日高明,野老讴歌,渔人鼓舞,当此之时,纯乐无为之化,焉知有恁么事?”皇情大悦。
与德章禅师退隐时赐号不同,仁宗皇帝在与怀琏对答之后,便立即赐号“大觉禅师”,后人也因此称怀琏为“大觉怀琏”、“大觉琏禅师”等。
五、仁宗化对,御诗相送
仁宗皇帝为北宋第四代皇帝,算是“守成贤主”的代表,在他治下“四海雍熙、八荒平静、士农乐业、文武忠良”,史称“仁宗盛治”,而他的臣子们也堪称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智囊团,范仲淹、欧阳修、包拯、蔡襄、韩琦、富弼、王安石、三苏等。
仁宗皇帝兴趣广泛,儒释道通吃,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以“三教合一”思想为主体的大觉禅师会受仁宗喜爱了,而在这次御前颂对后,东京城内文人志士,不管是否出于真心,纷纷前往十方净因禅院拜会大觉禅师,大觉禅师一下子成了当时的“网红”。
皇佑四年十二月九日,仁宗皇帝再次遣中使降御问于净因大觉禅师怀琏,曰:才去竖拂,人立难当。
琏方与众晨粥,遂起谢恩,延中使粥,粥罢,即以颂回进曰:有节非干竹,三星绕月宫。一人居日下,弗与众人同。
仁宗皇帝看过后,又是大悦,再次下诏入宫,赐罗扇一把,并题元寂颂于其上。
既而复赐颂曰:最好坐禅僧,忘机念不生。无心焰已息,珍重往来今。
琏和而进之曰:最好坐禅僧,无念亦无生。空潭明月现,谁说古兼今。
如此反复,仁宗皇帝御笔颂诗共计十七篇赠予大觉禅师,其间往来亲密,可见一斑。
但,与皇帝、大臣往来越是频繁,大觉禅师越是觉得不自在,在出家人眼里,功名乃身外物,山林、清茶才是修行法宝,于是,归隐之心随着大觉禅师岁数一起,萌发、增长。
至和二年(1055年),大觉禅师正式向仁宗皇帝呈请归老山林,特进颂文道,“六载皇都唱祖机,两曾金殿奉天威。青山隐去欣何得,满箧唯将御颂归”。
转眼间,大觉禅师已入都六年,两次亲临化成殿与仁宗皇帝论法,作为出家人,大觉禅师希望能够带着满满的御赐颂诗归隐山林潜心修练。
但修佛正深的仁宗皇帝,却爱惜大觉禅师的才与德,百般不舍得,自然不会答应他的归隐,于是回复,“山即如如体也,将安归乎?再住京国,且兴佛法”。
大觉禅师再进一首,“中使宣传出禁围,再令臣住此禅扉。青山未许藏千拙,白发将何补万几?霄露恩辉方湛湛,林泉情味苦依依。尧仁况是如天阔,应任孤云自在飞”。
大觉禅师先是谦逊地阐述自己人老发白,对皇帝寄予的厚望恐无法达成,后是表达自己对山林之爱,皇帝胸怀宽广,应该放鸟自飞。
话说到如此,仁宗皇帝却仍不允准,再次派人赐龙脑钵予大觉禅师,禅师谢恩罢,捧着钵曰说到,“吾法以坏色衣,以瓦铁食,此钵非法”,遂焚之。
中使回奏,仁宗皇帝加叹不已,而此后,大觉便留在东京,一直到仁宗归天。
治平年间,大觉禅师上疏英宗丐归,进颂曰,“千簇云山万壑流,闲身归老此峰头。余生愿祝无疆寿,一炷清香满石楼。”
宋英宗感念大觉陪伴仁宗十多年,劳苦功高,也深知大觉归隐之心,遂准归,并亲赐手诏曰,“大觉禅师怀琏受先帝圣眷,累锡宸章,屡贡诚恳,乞归林下。今从所请,俾遂闲心,凡经过小可庵院,任性住持,或十方禅林,不得抑逼坚请”。
六、荣归明州,安享晚年
大觉禅师带着满满一箩筐的颂诗、赏赐及手诏,一路南行,尽管多方丛林邀请驻留,都不为所动,他想趁这最后难得的时光,再次回味云游与论法的乐趣。
作为亦文亦佛的诗僧,大觉禅师的内心里,其实不止有佛法,更有文人乐山水的豪情,显然,江南才是最适合他的人间仙境,而他归隐的第一站也确实选择了江南,金山寺。
不管是作为僧人,还是诗人,大觉禅师都是成功的,尽管他离开了东京,离开了皇帝的偏爱,但曾经的故交,特别是诗友、佛友却仍心心挂念,这或许是对大觉禅师人品与佛品的认可,也是对那个时代儒释道融合的一次印证。
韩维在《寄大觉禅师》中写到,“闻住金山最上方,江云飘槛海风凉。何时乞得东南守,重拂尘衣入道场”,想必是怀念大觉禅师升堂讲法的庄严,韩维作为一方守臣,对于听法的需求或许只能以遥寄的方式实现了。
金山寺
而北宋的另一权臣王安石,更是对大觉禅师敬仰有加,早在仁宗在位时期,王安石便对其诗作大感兴趣,“曾以怀琏诗示欧阳修,欧公评曰:‘此道人作肝脏馒头也’,王公不悟其戏谑之意,欧公进一步解释说:‘是中无一点菜气’。”
当然,这种“蔬笋气”的说法,大概都是文人对僧人诗作的普遍认知,苏东坡也爱如此评说他人,只是对于大觉禅师来说,王安石和苏东坡都是其至交,自然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大概只有欧阳修敢如此戏说。
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在大觉禅师居金山寺时,曾与大觉同游,并作诗寄送王安石,时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安石触信生情,联想到了当年与大觉禅师在东京交游的情景,也即兴作《平甫与宝觉游金山思大觉并见寄及相见得诗次》二首:
第一首:
宠参时宰道人琳,气盖诸公弟季心。
胜践肯论山在险,冥搜欲与海争深。
摇摇北下随帆影,踽踽东来想足音。
握手更知禅迫远,隔云灵鹫碧千寻。
第二首:
漳南开士好丛林,慧剑何年出水心。
独往便应诸漏尽,相逢未免故情深。
槛窥山鸟有真意,窗听海潮非世音。
一笑上方人事好,不知衰境两侵寻。
前一首表达了自己虽然身为宰辅,名声却并不比大觉禅师高多少,而自己的弟弟无论才学还是品行都远不及大觉禅师,自己也是神往已久,无奈远隔千里无缘再会。第二首则是借大觉禅师归隐山林的自在,表达自己对这种生活的向往,希望有朝一日能效仿,那时一定有许多话可以和大觉禅师述说。
大觉禅师在金山寺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或许是金山距离江南核心区实在太近,不利于大觉禅师晚年的修行,因而在明州郡守邀请下,大觉禅师便来到了一生中最后的归宿,阿育王寺担任住持。
正因为如此,大觉禅师也被后世称作“育王怀琏”、“育王琏禅师”或“育王大觉”。
宁波阿育王寺
《禅林宝训》留有一段大觉禅师处理阿育王寺内规的片段,算是大觉秉公、据理、有修为的一个侧证:
明教曰:大觉琏和尚住育王,因二僧争施利不已,主事莫能断。
大觉呼至责之曰:昔包公判开封,民有自陈以白金百两寄我者亡矣,
今还其家,其子不受,望公召其子还之。
公叹异。即召其子语之。
其子辞曰:先父存日,无白金私寄他室。
二人固让久之。公不得已,责付在城寺观,修冥福以荐亡者。
予目睹其事,且尘劳中人,尚能疏财慕义如此。
尔为佛弟子,不识廉耻若是。
遂以丛林法摈之。
在阿育王寺的日子,大觉禅师并不孤独,昔日的知音依然书信往来不绝,而当地百姓也各种虔诚侍奉。
王安石曾在《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谈到自己对大觉禅师的看法,“若通之瑞新,闽之怀琏,皆今之为佛而超然,吾所谓贤而与之游者也。 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学自脱于世之淫浊, 而又皆有聪明辩智之才,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
王安石像
因此,当大觉禅师来到阿育王寺时,王安石自然也要书信来往的,大笔一挥《寄育王大觉禅师》先后二首,仍是表达自己对大觉禅师自在快活山林修行的向往:
第一首:
山木悲鸣水怒流,百虫专夜思高秋。
道人方丈应无梦,想复长吟拟慧休。
第二首:
单已安那示入禅,草堂难望故依然。
山今岁暮终岑寂,人更天寒最静便。
隐迹亦知甘自足,凭心岂吝慰相怜。
所闻不到荆门耳,人老禾新又一年。
还有这么一个人,作为同时期的大文豪、唐宋八大家,尽管与王安石政见不同,但与大觉禅师的交往却是相似的,那便是苏东坡,他对于佛家得道高僧的评价总结中,大觉居其一,“讲有辩臻,禅有琏嵩”,琏即大觉禅师怀琏。
如文首所述,苏东坡的父亲苏洵早在大觉禅师在居讷禅师处当书记时便已相识,待到三苏游学东京时,更是与大觉禅师往来频繁。
三苏祠
曾经,大觉禅师赠予苏洵一副阎立本水官画作,苏洵便作诗相赠,同时也要求苏东坡同作一首,大概是那个时候,苏东坡作为晚辈,已经同大觉禅师建立起亦师亦友的交情,而这次的交游也被苏东坡记录在《次韻水官诗》引中。
在苏轼的文集中,收录有三篇苏东坡寄给大觉禅师的诗词,其中第一首讲述的是,苏洵死后,苏东坡把苏洵生前珍爱的贯休所绘《禅月罗汉》像赠予大觉禅师所在的阿育王寺,以示对亡父的尊重,及对大觉禅师的信任和敬仰。
第二首是苏东坡担任杭州知州,与大觉禅师所在的宁波相距不远,特写诗相赠,表达阔别二十五年的思念之情,这里既有对苏洵的想念,也有因大觉禅师的引荐,使得自己与大觉禅师三位徒弟结成莫逆之交的感激之情。
第三首,则是苏东坡与大觉禅师最后的往来绝笔。
话说,当年大觉禅师带着颂诗、手诏等御赐之物来到阿育王寺时,当地百姓纷纷捐资建成了宸奎阁以便供奉这些宝贝,而当宸奎阁建成并使用一段时间后,大觉禅师的徒弟想着无人作碑记甚是可惜,于是专门找到大觉好友,时任杭州知州的苏东坡代为撰写。
苏东坡自然是欣然接受的,基于其写作的严谨性,在《宸奎阁碑记》初稿完成后,他将之寄送给大觉禅师一览,还特地求取颂诗以便摘录一二写入记中,但大觉禅师却认为自己与仁宗皇帝的答对只是单纯佛法对论,不应作为吹捧宣扬的谈资,于是婉言相拒。
苏东坡所书宸奎阁碑记
只是不幸的是,在苏东坡正式定稿在寄送的途中,大觉禅师却安详仙逝,时年为元祐六年(1091年)正月初一,享年八十三。
苏东坡闻此噩耗,感伤不已,作《祭大觉禅师文》祭奠之:
维年月日,具位苏轼,谨以香茶蔬果,致奠故大觉禅师器之之灵。於我省仁祖,威神在天。山陵之成,二十九年。当时遗老,存者几人。矧如禅师,方外之臣。颂诗往来,月璧星珠。昭回之光,下烛海隅。昔本无生,今亦无灭。人怀照陵,涕泗哽噎。我在壮岁,屡亲法筵。饣鬼奠示别,岂免凄然。尚飨。
纵观大觉禅师怀琏的一生,既赖天生聪颖,又承蒙垂青怜爱。从闽南海滨穷乡僻壤出世,虽有佛国的氛围烘托,但更是大觉怀琏自身永不懈怠的努力,终于获得一身佛法正气。在居讷禅师慧眼识英才的助力下,终于获得开堂讲法的机会,使得云门理念得以在东京所在的北方流行,并因此获得士大夫的合力支持。从禅宗的角度说,大觉禅师在传法上,以一己之力达成弘法之目的,而从政事上看,他又将佛法的道理通过诗词、说道让士大夫在从政过程中引入新知与民为善,这大概就是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另一种境界。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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