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记」

佛国的蜕变:海沧人信仰史略一二


信仰,因为相信所以敬仰。

海沧人,对信仰的执着和热情,从来都是开放的,每年的整个正月,白日锣鼓喧天,黑夜烟花绚丽,祥和而热烈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海沧半岛。

这种热闹的现象,并非今日才有。

海沧多元化信仰

或许是因为海沧所处地方,曾经是漳泉交界的同尾海角,山水海交错其中,野兽出没、盗贼丛生、地多斥卤,生活维艰,因此精神方面的寄托便蓬勃而生。

也因此,早在宋代,海沧以大坪山、蔡尖尾山、文圃山为中心,在秀美山林之间架构起一副连绵不绝的信仰画卷,山称“佛国”,居号“僧乡”,名僧神仙接踵而生,可谓盛极一时。

而随着朱熹理学的浸润,海沧忠孝治家的儒家思想后来居上,加上出洋贸易的抬头,以宗族聚居自治的生存方式开始成为当地的主导,于是村神村庙开始成为当地信仰的主流,并延续至今,从此海沧告别了佛国的往事,开启了百家争鸣的信仰模式。

而这种信仰模式,也成了海沧文化百花筒的源头,信仰,也渐渐成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之一。

一、海沧,古称“佛国”

闽南“佛国”之名,由来久矣。

泉州开元寺至今仍挂着朱熹的楹联“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晋江南山寺石壁上也留有南宋泉州太守王十朋的石刻“泉南佛国”,正是如此雅号及理学大师的加持助力,“佛国”的名号在泉州内外才能这般如雷贯耳。

泉州开元寺

泉州如此,漳州亦然。

明万历癸酉《漳州府志》载,“漳州古称佛国,自唐以至元,境内寺院至六百余所”,至于其中是否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身影,我们已难以追溯,毕竟就连曾经大名鼎鼎的漳州开元寺也已消失。

作为漳州曾经的一份子,海沧,却也有一处寺庙与漳州同时诞生,那便是位于新阳一侧的石室院,始建于唐垂拱二年,其所在的蔡尖尾山,旧称大岩山,《一统志》载,“岩之下为浮屠宅胜国,以前不知凡几兴废”,而就在大岩山的山腰上,便留有明代的“佛国”摩崖石刻。

海沧佛国石刻

显然,海沧古称“佛国”,绝不是空穴来风。

另据清乾隆《海澄县志》载,“凡在村落岛屿之表,非无岩庵寺院之居,漳自古号僧乡,而名山应多久占”,至于漳州的名山,海沧地界内的“文圃”、“大岩”、“大观”诸山自然是榜上有名的,文圃处同安、海澄之间,姑且不必算入,单单大岩山下,“云泉”、“云峤”、“云岳”、“云峰”、“云塔”等寺院接踵而过,更不论“石峰”、“大岩”、“大观”等岩延续至今。

如此精彩,诚如县志所言,“漳之缁流则澄人为多”,而海沧浮屠之盛,又在海澄之上,故而海沧号“僧乡”,一点也不为过。

二、三都,“僧乡”也

海沧所在的海澄县,成名于“月港,小苏杭”,然就在海澄成为雅邑之前,却是“斗龙之渊,浴鸥之渚,结茅而居者,不过捕鱼纬萧沿作生活”。

如果只是生活简单,那还不至于对海沧造成任何冲击,“夫闽之八州以一水分上下,其下四郡良田大山多在佛寺,故俗以奉佛为美,而佛之庐几甲于天下。”

面对生活困顿,反观寺院却是另一番极乐天地,于是,海沧人自然而然“迷上了”出家为僧为尼,甚至已经到了极致的境地,“三都新安人,生有数子,或为僧雏”,另据《新江邱曾氏族谱》载,“八世(明嘉靖年间)世亨,文富公次子也,讳道超,为僧于开元,移居大岩,能葬其亲厚焉”。

如此这般,全民为僧,从小做起的氛围,也使得海沧人从唐宋以后,名僧辈出,仅《海澄县志》方外卷中记载的八名僧人中,明确为三都人者便有五名。

海沧,当真是僧乡。

而其中佼佼者当属青礁人大觉禅师怀琏。

怀琏,俗姓陈,在漳州法华院出家,拜南昌石门澄禅师为师,后至庐山掌居讷禅师书记。皇祐二年,入京住持十万净因禅院,宋仁宗闻知大名,召入宫事君,所对皆满意,赐号“大觉禅师”。

之后怀琏便留京开堂讲法,与仁宗唱和良多,仁宗亲书颂诗相赠,计有十七篇,尽管期间怀琏多番请求归隐山林,但仁宗却都挽留不许,直到英宗朝,才得允准。

临别前,英宗特赐手诏,“大觉怀琏受先帝圣眷,累锡宸章,屡贡诚恳乞归林下,今从所请,俾遂闲心,凡经过小可庵院,任意住持,十方禅林不得抑逼坚请”。

从手诏看,英宗对怀琏是有感情的,既赋予怀琏无上待遇,于大宋任意庵庙均可随意驻留,或居或主持,又担心有些寺院太过热情,特别加注丛林不得以各种方式邀请停留,也算是给怀琏创造一个安静的晚年。

宁波阿育王寺

怀琏南下后,并未回到家乡,而是最终选择了宁波四明阿育王寺作为晚年修行之所,当地郡守闻知后,立即大张旗鼓迎接,并建有“宸奎阁”供存放怀琏与皇帝往来的诗词歌赋及各种文书赏赐。

北宋大诗人,怀琏的好友、时任杭州知府的苏东坡也闻风而至,亲作宸奎阁碑记,并向怀琏索要英宗手诏一视,却遭婉拒,个中二人典故值得回味,下回分解。

明州阿育王寺宸奎阁碑记

怀琏虽为佛家子弟,但却是海沧有史以来距离帝国中枢最近的人物,由此可见海沧佛教影响之深。

而怀琏之后,更有保福寺僧清镕、明代南山寺主持閒寂和尚、清代漳州北大山寺僧凈方、龙山僧性敏等。

三、民间信仰异军突起

进入明代,海沧的信仰体系开始发生变化,先是成弘之际,九龙江口两岸百姓兴起了风风火火的通番贩洋事业,钱多了,路也就宽了。

于是,当地百姓开始不再依赖薄田和泥泊过活,他们还有手工业及航海业可以选择,久而久之,海沧的民风渐渐由宋代的知书达礼演变成明代的轻生好义。

正是这种社会大环境的转变,使得海沧的信仰也开始发生变化。

业路宽,民思变,海沧集体性的合作开始萌芽、壮大以至极致,于是,以姓氏为纽带的宗族聚居开始成了海沧人文社会的主体,而维系这个宗族的纽带,便是朱熹的理学思想。

但家族的力量,显然还不够大,仍无法支撑耗费巨大、风险极大的对外贸易事业,于是,一种以信仰为纽带的方式渐渐风行,它不同于佛道有官方的支持背景,这种民间信仰简单粗暴,讲究经济适用,它们往往有自己的一套复杂礼仪,让百姓能积极参与其中,让升官发财的人带头示范,如此循环,信仰便不再中断。

闽南庙会常见仪式:拍胸舞

民间信仰凝聚了不同姓氏的人家于一体,海沧开始以一个整体面世,不管是书院读书,还是武力抗敌,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而这其中,民间信仰的精神支柱以及作为一村一社的议事中心,也起到了约束社会风气的作用,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现如今各地现存的各类示禁、宣导碑记大多列于庙宇内或周边。

而同时,佛教寺院则在明朝赋税政策的改变下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柯挺在《姚侯大岩寺山南北惠民颂德碑》中提到,“大岩(寺)...其刹夙为僧斋居,田园山地凡四顷五十亩有奇,岩山山地计一百五十余亩也,异时僧于常赋外无他供,岁人称饶给。万历初,军兴,乃以十之六充饷...辛卯倭寇朝鲜...遂于前十之六备饷外加至十之八”。

从此,寺田萎缩,僧人安心悟禅的日子已经不再那么诱惑,求佛之路渐渐被世人荒废,海沧诸多寺庙垮矣,而出家子弟也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民间信仰的抬头。

海沧信仰的现状

但民间信仰,却并没能如蓬发时那般传世,大明官员对于无官方背景的信仰,仍以“堵”为主要处理手段,特别是在海沧多产通番之人时,更是如此。

海沧代天巡狩庙宇分布图

林魁在《安边馆记》中提到,“(三都)适其地淫祠颇炽,公撤之得木材若干...即分署为安边之馆”。但凡有官方力量投放至海沧地方,一切形式的民间信仰,都会在适当时候得到不等同的对待,这种现象在当时,被认为是明智或政绩彰显之举,故而防乱、去淫祀成了海沧地方官至关重要的两项工作。

但在民间,信仰的浓烈却并未因此而发生质的变化,只是顺应时代潮流,信仰的载体悄然发生变化。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海沧是慈济信仰的发源地,当官方把保生大帝列入官方信仰体系后,民间对信仰及仪式的期待,开始与慈济文化结合,于是,在堵与疏的双重作用下,海沧的民间信仰成型:以保生大帝信仰为主体,结合了各种各样的仪式,同时使其他神灵成为保生大帝庙宇的配享神灵。

海沧保生大帝分庙进香一览

从此,蜈蚣棚、宋江阵、举火炬、跳火堆等等形式的庙会仪式成了公开的节目,不再被官方文人定义为淫祀,而最终成了当地人喜闻乐见的“闹热”。

而海沧,也基本上成了慈济信仰一家独大的局面。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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