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记」

明明在海边,却独偏爱“江”:闽南人的套路不好猜


自强!自强!学海何洋洋!谁欤操钥必其藏?鹭江深且长,致吾知于无央。吁嗟乎!南方之强!吁嗟乎!南方之强!自强!自强!人生何茫茫!谁欤普渡驾慈航?鹭江深且长,充吾爱于无疆。吁嗟乎!南方之强!吁嗟乎!南方之强!

这是郑贞文作词、赵元任作曲的厦门大学校歌,歌词中隐藏的疑问,想必并没有太多人会在意:厦大坐落在钟鼓山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除了厦大水库外,并无丁点溪流,奈何“鹭江深且长”。

明明靠海,奈何名为“鹭江”?这大概是包括江头在内,发生在厦门岛内最大的地名骗局了。

鹭江,便是厦门港与鼓浪屿之间的海上孔道,实实在在的大海,却屡屡被叫做“江”,甚至还在此基础上衍生出《鹭江志》、鹭江职业大学、鹭江道等跨行业的应用名,然而正是这种看似不靠谱的用法竟可上溯至厦门城的发家年代。

如果只发生在厦门小岛上,也便算了,奈何鹭江还不是个例,在整个闽南沿海“江与海的柔情似水”似乎都是“泛滥性”的存在,如浔江、浯江、銮江、沧江等,本文谨以小小的海沧沿海做范例以示说明。

海沧,本是半岛地形,自古以来是介于漳泉之间的海陆要道,因三面环海,到处充满着海的颜色和光环,这里大概是古代闽南与海最为亲近的地方了,从宋代的海口镇、宁海寨,到明代的海沧安边馆,海的名与实一直与海沧同在。

即便如此,在半岛的每一处海边,却仍然广布着对海不屑、轻易不言海的“顽民”,他们一直在自我包装,以图洗净“海对自己的妖染”,以至于他们选择了用“江”自我粉饰,达到简单的掩人耳目的目的。

海沧半岛,按逆时针顺序,从最西边的青礁开始,一直到东孚,整个沿海村社几乎都充斥着“江”的幻听,如礁江(青礁)、鸿江(涵沟)、沧江(海沧)、长江(东屿)、排江(排头)、鳌江(鳌冠)、新江(新垵)、庄江(后柯)等。

在众多以“江”为名的理想化、雅化地名中,更有大批出现在现实的应用中,如沧江镇、新江小学,而尤以长江柯挺、沧江古镇最为人所知。

是什么,导致了近海人爱上了“江”呢?

一、“江”成了南方之水的代名词

在中国,北方多“河”,南方多“江”,普遍的说法是南方河流水多故称“江”,以至于有南北之分,然而在东北,黑龙江、鸭绿江、松花江等却打破了北方称“河”的惯例,同样的,南方也有河的存在,如海南的万泉河、四川的大渡河等。

事实上,上古的河流应是以“水”为名,如洛水、济水等,而“河”专指黄河,“江”则专指长江,黄河、长江一北一南,算是北方和南方两个不同文明体的母亲河,以至于久而久之,河成了北方文明辐射区的代称,而江也同样被广泛用到南方各地,即使北方人规模移民进入南方,仍能在河流的用名上入乡随俗。

如此,闽南的河流也便多以“江”为名,如晋江、九龙江、漳江等,至于规模较小者,则以“溪”代之,但显然,江在规模、气势上,一定是南方河流的上上之选。

二、海上人对“海”的漠视

在中国的历朝历代中,除了春秋时齐国以鱼盐之利雄霸诸侯外,大概还找不出一个对海洋经济和文化能给予重视的案例,即使是偏居东南的南宋以及七下西洋的大明也从来都是把航海当做下下之选的勾当,以至于在古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一向把海洋相关的事业紧紧拒之门外,更何况把海的各种概念留在子孙后代能够企及的各种念想上。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才是古人,特别是沿海百姓的座右铭,即使到近现代,在众多出洋发家的富商家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各种“耕读”、“入樵”、“诗书”等山人生活的期望字眼。

而在闽南的地名中,江河湖海等与水相关的用字中,更是把“海”打的体无完肤。

在闽南三市中,与“水”相关的地名约占总地名的14%,其中“溪”占比最高为4.12%,湖第二2.55%,江0.96%。

而海仅为0.69%,且这些“海”大都是改革开放后产生的新地名,如海沧的海兴、海达、海发、海翔等,如以清以前计,则以安海、海澄、海沧等明代海上走私港为主,显然,“海”实在是糟透了,没有官方的推动,或许以“海”为名的地方会少之更少。

三、雅俗共赏的古人情怀

当我们回忆起民国以前的人名时,总会莫名唤起心中的“文人矫情”,的确,民国大佬的名与字实在太有文艺范了,如蒋介石,字中正;毛泽东,字润之。

与之相对的,古人在对自己的祖地称呼时也会以同等方式给予双名,如地名,同安称银同、同邑,漳浦称金浦,仙游人蔡襄,便自称莆阳蔡襄。

这种情怀,似乎与文人爱卖弄斯文的传统有关,他们对于约定俗成的古老地名并无变更的办法,唯有把自己的才学用在另取雅致名号上,才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附庸风雅。

但可笑的是,久而久之,雅极就俗,地名的风雅却也走进了雷同的死胡同,州府一级倾向于唐制的“郡”称谓,如漳州称漳郡;县一级称邑,如海澄称澄邑,惠安称惠邑,南靖称靖邑;也有更改尾缀为“南”、“阳”等字者,如莆田称莆阳。

也正是这种大环境的气氛,才使得上至郡县,下至乡里,文白两种读法、说法根深蒂固地存在着。而滨海僻壤意图摆脱边陲的尴尬,更是把这种雅俗之别的称谓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才有了“明明靠海,却爱用江”的趣闻。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相关信息

湖里掌故之192 宫庙古龙柱

石雕龙柱从古代延传至今,并未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褪色,被视为一种尊贵、祥瑞的符号,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湖里掌故之191 猪巢鸡巢

本地原本是农耕社会,家禽家畜是农民赖于生存的宝贝。汉字的“家”字,宝盖头下面一只豕(shi)——家里有一头猪。普通话表示圈养这些家禽家畜的地方......

湖里掌故之190 敬字亭与奉茶摊

旧时代文人相互组织惜字会、敬字社等,主要的活动也是搜集字纸集中焚烧。较为讲究者,字纸成灰后依然敬惜,集中在坛子里专门存放,过一段时间选一个吉日,开坛祭祀发明文字的仓颉后,送到溪流随水而去。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体验

立即
投稿

微信公众账号

微信扫一扫加关注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