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记」

海沧、角美、灌口,差点就成了民国第一个特区


题记:从海沧半岛的中心位置-海沧行政中心往北远眺,你会惊奇的发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顶端正的乌纱帽,文化中心好比前额帽沿,蔡尖尾山的主峰为凸起的后帽,而耸立的海投大厦便是帽翅,如此情景显然不是巧合,更像是一个预设的美好寓意。说起此地的风水,不得不说距离蔡尖尾山不远的文圃山,大体上来过此地、稍懂得玄黄之术者,都会啧啧称奇。

文圃山

一座文圃山,三个府县边

文圃山,不以雄伟著称,却以温文尔雅的稳重和寡淡甘愿偏居一隅,怡然自得地守护自己的方寸之地,尽管此地在历史上曾经有过浓墨重彩,但最终却都烟消云散趋于平静,究其原因,便是文圃山积年累月的漳泉交界,三不管地带。同安尾、海澄角、龙溪边,大概是文圃山周边最好的诠释,同安县的最西、海澄县的最北、龙溪县的最东,大体上以文圃山为界。

同安与龙溪交界的北面为商业繁荣的角尾墟,墟市的四分之三为龙溪所辖,四分之一为同安治下的同安街,民间常戏称为“一根扁担跨两县,一个乞丐双不管”,南面为跨溪的壶屿桥,两县各占一半;海澄与同安交界的北面为新垵与祥露,一个姓邱,一个姓庄,彼此相安无事,倒是南面的青礁与白礁,势同水火,从未中止过械斗和争议。

青礁与白礁械斗之记载

这交界处的三个区块,如果各以一个通用的名称稍作替代,那么在同安者称东孚,在海澄者称海沧,在龙溪者称角尾,他们分属三个县,又都距离县治异常遥远,以至于这里成了三个县治安最乱、最被忽略的“化外之地”。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块区域的人们早已谋得了共同的出路,那便是出洋讨生活,这大概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真实写照,如此另辟蹊径,竟然给了三地另外出彩的机会,这不,远在民国初年,这里便成了有识之士特别关注的焦点。

二、角尾、东孚、海沧,合成“文山县”

龙溪人林松磐经过仔细考察、摸索后,于1915年向北洋政府提交了一份详实且具有直接实施意义的《福建开辟华侨新商埠议案》,该案于1916年12月27日正式被批准。这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议案,其主要内容便是以龙同海三县交界地为基础,设置“华侨特区”,以吸引华侨资本回国建设新式商埠,助力中华民族的经济、文化崛起。令人惋惜的是,民国初年,中国军阀割据,这份富有前瞻性的议案最终胎死腹中,只能孤独地在档案馆里述说着历史的悲哀。尽管后来,林松磐的想法被孙中山先生纳入《建国方略》中,但最终依然没能成功面世执行,真是可惜。

嵩屿国际码头

林松磐在对三县交界地未来的建制规划中,拟定了两套方案,一个是激进、一步到位的华侨特区,一个是退而求其次的设置“特别县”,总之,只要能制定优惠政策吸引华侨资本回乡投资兴业便达到目标。从他的设想中,这块区域的具体范围是明确的,“今试假定一区域论之,由西溪江东桥沿岸,下至海沧,以龙江下流为西南天然界线;由海线嵩屿,沿至新安、霞阳,以鹭江支流为东南天然界线;由新安、霞阳沿至灌口,以沿海溪岸为东北天然界线;其连接大陆之交点,则以数千尺之天柱高山为障,由天柱山麓高原直至灌口海岸为西北天然界线;由天柱山麓至甲石狗乡,再由朝天岭取道北溪为西北天然界线;或由灌口取道父子岭,直至龙津溪,为东北天然界线,如是则背山面海,左溪右江,周围二百余里,取名为文山县。”

文山县示意图

“文山”之名,显然是借鉴了文圃山的芳名,毕竟这是该地的文脉所在、风水宝地,诚如广州十三行行首潘家的“同文行”、“同孚行”,马来西亚槟城五大姓邱家的“文山堂”,大体上都是对自己的溯源、求同存异。

三、三县地的今时往日

林松磐之所以看中这块无人问津的三县交界地,并非脑门一热,而是基于当时中国及南洋的环境而做出的“最正确”的判断。

这三县交界地,如今仍然是厦漳的界线所在,只是他们已经脱离了“角落”的窘境,而升级为各自所在市的龙头,原同安属的东孚区块被分成两半,东孚片区与原属海澄的海沧合并为厦门市海沧区;同安属的同安街、龙池片区与原属龙溪的角尾合并为漳州市台商投资区。如今,在这两个区里,我们依然可以见到丰富的晚晴至民国遗存,如海沧区的莲塘别墅、青礁慈济宫、新垵红砖古厝群,台投区的天一总局、东美番仔楼、白礁慈济宫、林氏义庄等,他们所反映出来的奢华与震撼,无处不透露着这些地方曾经的富庶和文化自信,而又有谁知道,这些成绩正是这块土地曾经被逼到绝处的无奈所爆发出来的能量。

白礁慈济宫

角尾、东孚和海沧能以角落之地后来居上,成为晚清至民国时期的“上国”,既得利于他们地理位置的优越和远离县治中心的偏僻,又与历史上这里发生的事件密切相关。

在明代,因海上走私而翻身成“天子之南库”的月港,其港口群便包含了这三个地方,如东美、石尾、角尾、金山、白礁、青礁、海沧、金沙、嵩屿、长屿等都是当时舟楫往来、商贾云集的通洋码头,但随着清军一路南下,郑成功以海澄、同安两县为基地与清军展开来回拉锯,最终清军为断绝郑军的粮草供应,将沿海二十里划为弃土,强迁百姓至内地,而角尾、东孚、海沧则是清军重点提防的界外。也因此,这三个地方的百姓在强迫之下,大多选择下南洋、过台湾。从数据上看,崇祯年间的海澄县人口共30,569人,到了康熙二十年复界时,人口仅剩10,136人。这还得扣除不在迁界范围内的海澄县治所在地(即八都、九都),其人口尽管有差异,但还不至于流离失所,由此可推测像海沧这样的界外,人口消失十之八九并非随意猜测。

海澄晏海楼

四、一时芳华东逝水

林松磐说及这三县地时,如是感慨“盖吾国沿海诸省,其经商海外者,闽粤最多,福建侨民漳泉独众…就三属居民之习惯性质论之,该区以边海之故,居民之经商南洋各埠,为时甚早,为数亦最多,外出则亲戚朋友汲引牵连,居乡则庆吊往来自成风俗,家族乡规,三属相同”,就如镶嵌在白礁、青礁两座慈济祖宫墙上、散落于龙池岩上的碑记,我们可以同时发现来自角尾、东孚、海沧的华侨,他们都有着相类似的南洋经历或者乡贤身份,这份沉甸甸的记忆既透露出该地区深厚的华侨资本,又述说着三地心心相印的乡情。

海沧

清初至晚清,苦苦未能增长的三地人口,很大一部分,便是转移到了南洋,而他们也是三地重要的财源和保障。基于出洋的传统,大约在晚清至民国时期,这里出现了诸多繁华的商业市镇,如灌口、角尾、东美、石尾、海沧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水陆交通发达,码头林立,除了具有南洋特色的骑楼存在外,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迹象,如工厂、新兴商铺,以及一些西方的教堂等舶来品。

林松磐也在他的议案中列举了这样的成功案例:如每年入款数以百万计的郭有品天一总局;同安属寮东社郭氏的制糖企业,分布在龙溪田边社、寮西社和海沧的水头;龙溪属福井社林氏在金桐社的广福公司;海澄属芦塘社陈氏在石尾、海沧的蚕桑局;其他如三都新兴公司、铺头种植公司、新岱织布公司等都是分布在这三个角落之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俨然一个整体。

青礁芦塘

林松磐在走遍南洋后,对于中国主要港口被西方国家占据的事实深感愤慨,他力主在中国沿海找到一处地方能沟通腹地、临近海洋,以化被动为主动深入开展海洋贸易,从而破解西方人垄断中国海洋业务的困局,最终他的目标瞄向了具有深厚华侨基础的三县交界,并特别选择了这块地方最突出的岬角-嵩屿,作为新式商埠的中心,他认为,这里有着良好的避风港湾和深水码头,陆地方面又能沟通闽西南和江西,能够较好地利用内地矿产发展工商业。

然而,有幸与不幸,这三县之地在民国时期的各种尝试最终都付之东流,无一有效,以至于在后来,三县之地仍然是闽南府县的边陲、角落,甚至在57~58年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区划归属,同安人找不到同安的路,海澄人也找不到海澄人的家,想必要让三地再次融合一起,也需要经历诸多波折和时日,或许,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结果,仅以此文,向曾经破茧求生的先辈致敬。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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