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记」

海沧，凭什么成为“闽南文化基因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用在任何一个地方都相当受用，对于海沧这片新生热土来说，更加合适。

海沧青礁，过去是漳泉交界，现在是漳厦交界

在模块化的新闻稿中，我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字眼，“小渔村”、“小丑鸭”、“蜕变”、“面貌一新”，它们的出现，几乎都是描述一个地方城市化的新旧对比，而厦门无疑是被重点关注的焦点。

原因无外乎民众心中不太深厚的历史沉淀，不太拿的出手的历史贡献所引发的刻版印象。

厦门，真的就是那个小渔村吗？

大凡过去不是府城、县城的地方，不管它在清朝以后如何牛逼，只要在改革开放后发展的比周边好些，大都会沦为周遭人口中的“小渔村”、“小山村”。

厦门如此，其治下的海沧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海沧

海沧之新，让每一个初到这里、乃至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人都能从骨子里感受到，规整划一的街道，毫无历史感的小区和地名，一切都充满了现代人水泥与笨拙刀工的痕迹，这一切实在新的有些出奇。

随着海沧行政级别的提升，口袋里有钱了，文化事业也相应水涨船高，然而海沧新土的早期规划，一度让海沧的文化宣传处于半瘫痪的状态，特别是附庸在厦门这面大旗之下，更是败的体无完肤。

厦门的历史主线，源头有两处，一处是直接继承同安县的历史资源，另一处是从明末开始厦门一岛的近现代自主历史。只是这两条主线和海沧关系都不大，海沧区分两块，北边的东孚属于同安县勉强沾边，南边的海沧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以至于在绝大多数的厦门历史文化书籍中，很难能找到海沧的点滴。

闽南县市历史演变图

因此，重新发现和发掘海沧的历史文化，便显得颇有意义，特别是那些尘封已久，快要被人淡忘的部分，至少能让新海沧人重新认识一个不一样、还算沉淀颇深的新海沧，重塑文化自信，增强软实力。

一、海沧两张王牌，侨与海

海沧片区，向来属于漳州，要读懂海沧，自然要先从漳州开始。漳州作为闽南文化的两极之一，有太多东西可以挖掘，归纳起来，大体上就是“山、江、海”三个方向，而海沧便可在“海”中搜寻。

海沧区各村村界示意图

漳州文史专家称，漳州的“侨文化”看海澄，而海澄则看海沧，这中间即使保守估算，也各有三分之一关系，也就是说海沧的侨文化至少占到漳州的一成，而这一成却都是精华。

包括海沧在内的海澄县，百姓出洋时间特别早，他们以南洋为主要目的地，是当地峇峇、娘惹的主要来源，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人只知道自己的祖籍是漳州或海澄，却早已找不到海沧的痕迹，以至于长期以来寻根无果。

诚如某个乌龙事件，有一年，槟城谢瑞发主席带着族人回乡，面对高崎机场的厦门官方大巴接机，他不解道：我又不需要去什么厦门，我要回三都，我要回漳州。殊不知他要回的漳州三都，早已成了厦门治下的海沧。

侨的另一极，自然是与之紧密相关的海，这里的海包罗万象，可以是鱼获，也可以是海洋文明，但对海沧来说，应以海上贸易为优先考量。

明代海沧港口分布图

今日的海沧以港为名，但很多人却不知道，过去的她港通天下到底达到了什么高度。

现在，仍有人不遗余力地争夺着漳州月港的名号，海沧却至始至终扮演着局中次要参与者的角色，毕竟大月港时代是一个港口群协作的结果，没有成批结队的队友共同努力，哪里成就的了一个民间港口的百年繁华。

或许，这是厦门岛、海沧、海澄、石码、角美可以共同挖掘的资源，一个抛弃地域限制，达到共赢的尝试，而这个课题，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被做大做强，诚如海丝之设想。

二、宗族社会是基础

近来，海沧的官媒如雨后春笋一般，突飞猛进，它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海沧的每一个角落，如果说十年前的海沧还只能称为特区新土，那么十年后的今天，人们已然见到一个足以同岛内媲美的新城区，这些转变，除了海沧日新月异的改变外，官媒的作用功不可没。

海沧姓氏宗族分布图

然而，我们依然没办法从中看到海沧真实的面貌，这些官媒更多的是以点意图涵盖面的浅尝辄止，也可以说是新海沧人的生活指南。

诚如《破冰行动》塔寨村林氏一般，海沧的底层社会基础仍然以宗族为纽带，十万海沧原住民仍然是海沧的主体。撇开海沧的宗族社会，谈海沧辉煌的过往及美好的未来，就好像无根之木一般，无法永续存活，这也是海沧文化复兴以来急需抢救的关键部分。

但，很可惜，我们虽然看到很多文化达人述说着海沧的往事，但他们似乎总会忽略其背后看似平常实则非常关键的基础信息，这也是目前市面上大众快餐文化的常态，没有人愿意沉住气平下心深耕这样一个毫无利益的领域。

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廖艺聪先生作为本土文化人的代表，除了日常的文化宣传、普及外，还在谋划着一项大工程，那便是海沧宗族社会最基本的两个要素：家庙和寺庙的普查与原始数据搜集。

海沧，保生大帝发源地

以家庙和寺庙作为纽带，我们可以了解到海沧每一个角落的源与流，而海沧的每一个历史节点便存在于这涓涓细流之中，这资源是何等的丰富。

从国人追远的传统看，海沧的祖地文化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如青礁颜氏、五山李、一经堂柯氏、龙山堂曾邱氏，均是福建以南闽南语民系重要的发源地。

打开宗族社会的大门，海沧的历史自然而然会迎面而来，如今的我们只需要一把钥匙，人人都可以获取的钥匙。

三、闽南文化基因库

海沧常以“闽南文化基因库”自居，这是海沧文化自信的直接表现，诚如它的行政组成，东孚对应泉州，海沧对应漳州，从而构成了闽南地区鲜有的同时具备漳泉两地基因的文化混合体。

山的存在，使得海沧自然分成两块，分属漳泉

从大的方面看，两种细分的闽南文化直接碰撞，一定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这种或融合或相斥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挖掘这份独特带来的效应。

果不让我们失望，海沧的新生文化体犹如一股春风重新吹绿厦门的文史界，渐渐的，海沧的面孔开始不再陌生和单调。

历史，以史为据，文化，以史为证，二者一个重论据，一个重论证。

在海沧，除了侨与海具有鲜明的海沧特色外，其他的历史文化，其实都是以闽南文化的一部分呈现，研究海沧，事实上就是为闽南文化添砖加瓦，如果能结合漳泉的元素，那么在海沧研究闽南文化，便有最基本的群众基础和地方代表性，而这也就是海沧被称为“闽南文化基因库”的原因之一。

海沧抗倭城寨遗址分布图

海沧的多彩文化，不应只有城市化一项。

［一］闽南语文字

闽南语含有古汉语成份，相信很多人都能举例印证，如“箸”、“册”，在海沧有这么一个正字会，以温福来先生和陈沧山先生为代表，他们直接用闽南语的语法和文字书写和表达日常活动，再现的何止闽南语的魅力，更是其背后深厚的汉字功底。

“有人彼支喙讲熱愛㑑下門，恁父毋信”，“食果子著會記得拜樹頭”，如是一二。

［二］青草药

闽地潮热多瘟，千百年前，先人南下大多会遇到水土不服的生命威胁，经过晋、唐、五代的摸索与经验积累，闽人终于掌握了以本土青草药治疗日常疾病的技巧，这大概就是民间的《本草纲目》。

如慈济北宫的青草药传习中心，把先人传承至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民间中医草药资源重新整合，让世人也能受用海沧人世世代代沿用的秘方。

［三］佛国信仰

五代时，闽王好佛，全福建大兴佛教，尤以漳泉为重，故有“泉南佛国”、“漳州佛国”之称。

介于漳泉之间的海沧大岩山，更是以佛国闻世，当时山下佛屠宅胜国不知凡几，云岳、云泉、云峤、云塔诸寺分布其中，“海为龙世界，云是鹤故乡”怕是对它最好的诠释。

海沧代天巡狩庙宇分布图

至少在元代以前，海沧人仍崇佛至深，幼儿尚小便送上山做僧雏，山南北凡水田沃壤多为寺田，百姓从仕从商安居乐业，困乏混沌之人则为僧为道，好一派世外桃源。

时至今日，又如东屿蜈蚣阁，保生大帝信俗以及送王船习俗，重新将海沧神、巫多彩的信仰模式以一种开放的方式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四］红砖古厝

红砖古厝，在福建，若不是福建土楼太耀眼，怕是早已闻名全国了，其格局、色调大有皇家风格，论招摇程度，尤以泉州为最，那种泉州红，红的通透，红的辣眼；而至漳州，则是红中夹有黑、蓝，朴素庄重又不失奢华。

海沧古厝群分布图

之于海沧，则是截然不同的红砖古厝，一种杂糅了泉州的艳丽、漳州的实用于一体的海沧红，让你感受到十足的耕读文化气息与惹眼的富裕色，而这种不一样的漳泉滥，大概只有角美、杏林能够看到一二。

［五］儒学教育

提到漳州的文教事业，一定不能错过海沧。

海沧文教之早，影响之深，虽然谈不上开龙溪县文教之先河，但作为海澄县的源头却是足够的。早在北宋初年，来自泉州的颜慥就同蔡襄一起引领了漳州读书风潮，待到蔡襄离任，颜慥便在青礁隐居，其所居后山，也很巧合地以文圃为名，大体上算是文士的孕育之地。

继之以后，在南宋时苏竦又把海沧的读书氛围营造的更加热烈，以至于当时的海沧文风鼎沸，科甲联芳，而青礁也因此被称为漳州科举最盛之村。

从宋代的颜教授书室，到明代的沧江书院，但凡有点影响的建筑、寺庙大都留下了书院的印迹，如葡萄牙人撤出海沧后的公馆成了金沙书院，沉沦之后的安边馆被海澄知县梁兆阳改造成社学和社仓，本是吃斋念佛的云塔院则是辟出清净之地成就云塔书院，其他如植兰书院、各社社学更是拔地而起。

正是这好学环境，使得海沧在明代产生诸多名宦及理学大家，这大概就是文首所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最佳诠释。

［六］沧海桑田

海沧的地形地貌是一个值得深挖的课题，这里的地质稳定性远高于周边，而沧海桑田的印迹也颇具代表性。

海沧抗倭土堡遗址分布图

以火烧屿为代表的远古火山喷发遗迹，既有宋元交替的悲歌历史，又有海蚀洞穴的地质景观；以滩涂海岸为代表的明清闽南沿海港澳，既有驱除盐卤人工改造的埭岸码头，又有近海泥泊经济与民间泥泊纠纷；以填海造田为代表的沧海桑田，既有沿海红树林生态环境的变迁，又有村社的扩充与败落；以温泉铭为代表的汤岸温泉，一股温热的泉水既吸引丁一中等人莅临参与隆庆开关，又造就东孚一座日月谷温泉度假村...

［七］东南海战

海沧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它平凡而不安定的过往。

漳泉海上孔道在此汇聚，西向漳州府城的门户从此开始，故而从宋代开始，山海两个方向的寇盗都会以此为跳板四处乱窜，以至于这里的百姓很难能从宋到今日，延续不间断。

海沧抗倭土楼遗址分布图

如嘉靖年间的红毛夷、佛郎机、倭寇、山贼、土民、海盗，三天两头一问候，好不热闹，在此期间，海沧人在平地盖起了土楼，在山上建起了山寨，草木皆兵，人人懂武。

从明入清，先是清郑相持导致的圭海海战，紧接着是辛丑播迁，再后来小刀会、英法入侵，数百年来没有消停。

而海沧民间也因此有了自己生存的探索，或下南洋，或过台湾，或组建自我保护的组织，如三都联络局，这一切都是东南海氛不靖的引申，而海沧便是其中值得探索的知识库。

                               本文内容由作者：蔡少谦  提供